宿行白行色匆匆地走了。
裴含玉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瞧他的背影,手中拎着斧头和木头,眉眼中带着探究。
这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否则依照那道友的性子,此刻应当是笑着出来讥讽他,而非匆忙往外走,袖口挥出风。
莫非是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了?
这个猜测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奶奶的嘴确实不饶人!
裴含玉走至门口,抬手叩响门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里头起初没声音。
大概沉寂了两三秒,才慢悠悠地发出声‘进——’。裴含玉听见此话推门而入,抬眼眼便瞧见她已经窝回躺椅、闭上眼睛。
若不是她刚刚出声。
此刻他定会以为她已经睡着。
裴含玉将木头‘啪——’地一下放在桌上,故作不在意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走得这么急?”
苍舒面无表情地晃椅:“他说他跟我有缘,我就跟他说了我年纪有多大,不可能同他有缘。他起初还不相信,后来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才知是弄错了。”
“年轻人,脸皮薄。”苍舒伸出手拍了拍脸蛋,“所以他害羞地跑走了。”
裴含玉满脸不信:“他看着可不像是脸皮薄的人。”
“确实不像。”苍舒赞同,“但他应当有天才的傲气,在别人面前算错这么多次,是个人都会羞的吧?”
勉强的借口说得坦荡。
她根本不在意他信不信。
裴含玉揉了揉后背的骨头,疼得倒吸两口气,才转移话题说道:“我把木头劈开了。”
“哦。”苍舒闭着眼睛答道。
裴含玉又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表示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苍舒转头,狐疑地看他。
她不明白裴含玉的意思,明亮的眼眸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朝气,眨巴了两下。
裴含玉又提醒道:“你曾经跟我说过,这木头需要有灵力的人才能劈开,而我劈开了。”
苍舒眉依旧挑着。
瞧着半点儿也不懂的模样。
裴含玉蹙眉,手指弓起敲了敲桌板,干脆将话挑明了:“我能劈开这灵木,我现在有灵力了。”
苍舒点头,话语理所当然:“当然,你若是没有灵力,你怎么能劈得开。”
她还是不明白他想干嘛。
略微发白的头发被她压在身下,屋外阳光照进来时,就如同银色绸缎般流泻。
裴含玉盯着她,盯了好半天,说了句他也没想到的话来:“我需要你夸我。”
“……”
苍舒本朦胧的眼睛瞬间瞪大,她轻‘哈’了声,又随意应付道:“你好厉害。”
“你没走心。”
裴含玉勾起笑:“重新夸我。”
苍舒感觉自己也欠,但仍然惯着他,出声夸道:“你好厉害。”这次的声音比起刚刚诚恳了些,裴含玉摸着逐渐缓过来的疼痛,仿佛找到了让自己不疼的秘诀。
他发现。
只要她对他说好话,他剧烈疼痛的骨头便会忽地停滞疼痛,就像是躁动的猫得到了安抚。
而且、而且他不光疼痛得到了缓解,连带着心情也莫名其妙变好了。
这是为何。
裴含玉舔了舔尖牙,感觉自己对她的厌恶、害怕、不甘,随着她的夸赞烟消云散。
他从小克死母亲,父亲因此恨极了他,自然没听过长辈的夸奖。今日前来,他并没抱着她会对他说出这话的希望,毕竟她和他无亲无故,他莫名其妙的‘求夸’,只会让她也觉得奇怪。
更何况她的脾气并不好惹,哪里会照做这么无理的要求。
裴含玉盯着她的眸子看了会儿,忽地拿起木头起身道:“我要去补缺口了。”
“去吧。”苍舒已经翻身。
他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明天能出去吗?”
苍舒:“…你要跑?”
裴含玉:“我不可能会跑,我向你保证。”
苍舒当然相信他不会跑,但威胁也不能少:“你身上还有我给你留的毒,你若是跑了,那这毒永远也不可能会好。”
“两个月之后,你便会身体腐烂而死,所以你自己,好好思考要不要跑。”
裴含玉觉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刚刚的想法,毕竟这‘老奶奶’说话,确实很毒。
-
因为得到苍舒的准许,裴含玉几乎日日下山,不论刮风下雪,也定是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他每日回来都会将几百块灵石放在苍舒的门口,只等第二天苍舒出屋时,便能瞧见他辛辛苦苦赚来、为自己谋自由的赎金。
还丹药的钱,和报答她救命之恩的钱,他算得很清楚很清楚。
就这么连续了快两个月。
某日早晨,苍舒忽地拦住要往山下走的裴含玉,笑着问:“你想要出去玩耍吗?”
裴含玉这几天都在黑市打比赛赚钱,听见苍舒如此说,答道:“没有想法,认真说是没空。”
他还差几千便能还完,此刻怎能松懈?
苍舒咧开嘴道:“我带你出去玩玩,然后将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分道扬镳,你觉得如何?”
裴含玉挑眉:“听你的意思,你不要灵石了?”
“我要那破玩意儿有什么用。”
苍舒摆摆手:“再有几天便是灵山派大选,我猜你要去那儿。届时我送你过去,然后——”
她没说下去。
但裴含玉知道她的意思。
也不知为何,在听见她将‘分道扬镳’这几字说出口时,他的心居然还有些疼痛。
她倒是舍得。
养条狗养了两个月,总也应该有感情,更何况他还天天给她烧饭,她倒好,将离别说得那么轻松。
裴含玉心中的不爽快,渗在语气内:“你倒是说得轻松。”
苍舒笑:“这不是还你自由。”
“行了。”裴含玉垂眸,不愿在这个话题继续:“你要去哪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