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委员出手(2 / 2)司衡首页

如今这军中,不以官衔论高低,只以职使分上下。若是实任的提、镇、协、参,说出去还有些威风,可若是记名候补的,说不得就是个什长、正勇罢了。

军中体制,向来是总统派遣翼长,翼长统率分统,分统指挥统领,统领调度营官,再由营官到哨长,哨长到各棚什长,什长到正勇、散勇。层级而下,如臂使指。

便是一二品的提镇营官,遇上七品卑职的统领,一样要俯首听命,行下官见上级的礼节。若有不从,行使军法也是白死。

前些年不就有位营官,是总兵衔的实任协副将,因为不听统领调遣,竟被阵前斩杀。那位营官却只是从七品的候补内阁中书,有个正六品员外郎的虚衔罢了。

其家人告状不得,又到都察院京控,圣旨问询到关陇总督左爵相这里,也不过当做平常事应付了而已,最后那位统领竟是自己病死的,一点处分也未得。

只说这眼下,自己不过捐纳的从九品衔加八品顶戴,连候补官都不是。但有了营务处札委,便是那些戴了红顶子蓝顶子,有着五品云骑尉世职的营官哨官,也要听自己分派,乖乖的扛大包搅泥浆去。

说到底,这军中身份的高低,不在官衔,全在职使。当个杂兵去卖命,远不如做个文职委员前途宽大。

但这营务委员,若要立功升迁,却也不易。上前敌作战的军务委员也则罢了,像自己这样办理营建土工的,又不上战阵,本职干好了理所应当,干不好就是罪过。

想混军功,固然要好生伺候上司的主管委员、帮办等人。但若不与些统领、营官相熟如何能行?

须知营务处虽管理营务操练,掌管兵马后勤,节制统领营官,实际上这却是翼长、总理的权责,可不是下边局所委员的。

就是有了营务处札委的差使,这自己这委员也就和营官身份勉强相当,实际是远远不如的。人家营官带着五百兵勇,能上阵杀敌,谁当了总统、翼长,也是倚重他们,委员又是个什么东西?

因此这统领、分统,实际都算是自己上司。若要升迁立功,文武关系都要硬。文的委员、帮办要打点好,这武的统领、分统更不能含糊应付。

自己才到军中两月,刚干上这营建土工委员,尚未结交下什么人脉,只认得几位营官、哨长。

而眼见跟前被围殴的这位,正是方才不知是统领还是分统的两位上司,交谈时提到的外甥。古长春如何还能作壁上观,只觉得这是老天给他一个交好上司的机会。

只要自己出手相救,他日这“田宗亮”向他舅舅美言几句,报军功时为自己添上几笔,这升官发财的路,不就又多走了一步?

不过这帮人已经打的兴起,嘴上叫叫嚷嚷,下手越来越黑,丝毫不拿自己这营务处委员喊的话当回事,有几个甚至嘴里骂骂咧咧要朝自己动手。

遇上这种情况,那就只能凭拳头来开路了。还好,我古某人的拳头够硬。古长春当即大喝一声,冲入人群。

他自小拜得名师习武,身手不凡。眼下这帮兵勇虽不乏硬手,但乱成一团互相殴斗,又不是结阵作战,那放在他眼里。

他左冲右撞,遇上挡路的便推到一旁,有动手的便三拳两脚放倒,不多时便清出一条路来,从那老伙长的锅勺之下拎出连恒。

一回头,却看见一双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却是救人开路,打的人太多,现下全朝自己招呼来了。

古长春嘴角一抽,把手里拿的棉褂往脚上一套,戳进熊熊燃烧的火堆,做个扫堂腿的把式又使力向上飞踢。

哗啦啦的火星木柴扬上天空,到处洒溅,一众兵勇忙不迭躲闪。

老伙长急忙把飞到胡子上的柴火打灭,满脸怒色的要去找这俩罪魁祸首,眼前却哪还有这俩人的影子?

田宗亮早就躲得远远,正在瞧着热闹。忽听见背后“阿嚏”一声,接着又被人拍了拍肩膀。以为又被抹了鼻涕,当即怒气冲冲的转头去看,却是心中咯噔一声。

入眼的,是一张威严冷肃的面孔。徐帮办正站在这人身后,拿了块白布手帕准备擤鼻涕,嘴里嘟囔说着:“他就是了……啊……阿嚏!”

田宗亮虽只十六,个子长得却快,比常人高出半头。而眼前这人,却要比田宗亮高出一头还多。上身的明黄服色十分扎眼,暖帽顶上是一颗殷红如血的宝石。

田宗亮一眼便知,这可不是老葛头上戴的,那一分银子能买三颗的样子货。玻璃料、眼镜料、水晶都烧不出如此颜色,这是名贵的南红玛瑙一类。

这人眼神锐利如刀,往那边还在叫嚷的人群扫了一眼,一帮人立时鸦雀无声。他看着田宗亮身上的羽绒服,皱眉道:“军中严禁,不穿号衣者杖,你这穿的又是什么?”

顿了顿才又问道:“就是你叫田宗亮?你捉来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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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少勇武,有胆识,能力扼无缰奔马,开两石强弓。城外一百二十里之鸣沙山,常有马贼隐没,劫害商旅。东阳尝与人言:吾辈安能坐视。徒步往返三百里,携贼首而还。乡人至今犹能言之,谓奇男子伟丈夫也。

——《镇西县志·人物志·名宦》

古东阳,字长春,祖籍直隶石门,闻其祖父以盗掘皇陵而流配镇西。其人少有蛮力,同浪荡子厮混乡里,颇有劣名。时西疆沦陷,伊州、蒲类一带盗贼肆虐,官军据城而守,无敢多事。而其与贼匪沆瀣,蒙面拦截商旅,强收盘费。迄大军出关进剿,伊、蒲贼踪匿迹,又佯作侠士,劫杀同党,以贼赃贿官,竟安然得免。后捐资随军西去,保至候补县令,加六品翎顶,西疆肃清,衣锦而还。乡人深为鄙之。此人攀援真有术,某以年老解甲时,其已官至一省廉访、署理方伯矣。

——甘露山人《雨闲梳缨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