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原本上海下山的情况转变了一下,成为正常的海下山上。
那些从战场中存活下来的人,或站在树上,或立于山中,俯瞰脚下海水倒灌之壮丽景象。
杨巅站在一片叶子上,上升带来的风,扰动了整个罪恶大陆,有‘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之美妙意境。
一旁叶子上,又见那俊俏模样的青年和尚,坐禅咏唱佛法妙音。
空灵的意境,无孔不入钻入人心。
“不是不屑与我为伍吗?”杨巅瞥嘴一笑,感觉又见到这个有意思的光头还是怪有意思的。
“怎会呢?佛曰:‘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施主是什么样子,是施主原本的样子,一切都是虚妄罢了。虚妄,又怎么影响我平静朴素之禅心呢?”
杨巅一愣,这一次不觉的和尚说的话虚伪,反而有种明镜一般的意思。
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和他此前的心境竟然大相径庭。
“敢问兄台法号?”杨巅用了兄台而不是大师,表明对他当做朋友一样看待。
“妙言。”
“当之无愧的妙言!好名!”杨巅赞许道。
转而笑之,是心中畅快的笑意,宣泄而出,让妙言也为之一笑。
不管是死路也好,当下也罢,妙言所说的话总让人有种如沐春风,豁然醍醐灌顶的妙感。以此,杨巅才说当之无愧。
妙言,确实是他所学所修的禅,教化世人,以彰显佛法。
就算不刻意去说话,相由心生,心由法随,就会自然而然影响人,这就是妙言的修的禅。
乘风而起,平静下来后,杨巅一片巨大的叶子之上,刹那间天地间无数声音向他涌来,有风声,浪声,人声,以及树的声音。
他的道心,正在聆听着。于是,杨巅平静,温和,无声而声音又无处不在。
若论法,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妙言有属于自己的禅,杨巅有属于自己的道,各自选择不一样,感悟不同,所走的道路自然就不同。
感悟,将伴随人之一生。
道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
也就是说,修心修道,将是一种无相无形无时无刻存在,又无时无刻不存在,这是妙言的法。
早在死路之上,杨巅就选择了万物化我之道路,将万物化成自我,聆听世界的声音。
和妙言两者间,有一定的共鸣。
经历了此前的种种,杨巅心中总是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抓不住。
妙言的一句‘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令他精神一震。
思考生死、感悟自我、欲望之争这些经历,让他有了这种现在当下的感悟。
杨巅没有像妙言一样盘膝悟道,而是站在那里,如果修道非要盘腿,不盘腿就不是道,那么修的不是道,而是修腿。
相是虚妄,平静无痕的,不影响天地,又每时每刻存在,也一直存在。
故,可离,非道!
属于杨巅的认知,正在悄然滋生生长,一直思考不解的如何生,如何死的困惑,破壳似地出现裂缝。
随着杨巅聆听万物的声音,这道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立于叶子上,脚下是波光粼粼,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扩散而开,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其上,杨巅看到的相,是无数相。
那些影,出现在他的眼中,笑的、哭的、伤的全部出现在一个个涟漪之中。
一个个自己,在褶皱中微微荡漾,被分在每一个节上,出现在面前。
自己身后,站着另外一个自己,虚无缥缈,却无所遁形地存在。
无为而无所为,为之而有所为!
这个时候,杨巅看到自己失去的,一直没有失去,它一直存在,就分散在任何一个角落。
能看到,是因为听到了大地的声音。也可以理解为,是感悟了风的声音。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这句天书上齐物名言的话,悄然出现在心中。
天地之间,有三种声音,分别是人籁,地籁,天籁。
从明白,到理解,杨巅是从生死,从阴阳,从正反,从长短感应而来。
因此,杨巅处于一种空灵的状态,真正是如同枯木一般,与万物融为一体。
妙言在一旁看着他,先是点了点头,再念起了梵音,要与杨巅一同进入那种共鸣的状态。
反观杨巅,则已经进入了一种叫吾丧我的状态。
吾丧我,吾指的是我,我指的也是我;吾是本性的我,我是外在的我。
可以理解为:我忘记了我。
杨巅融入了一场风之中,从第一场风开始,就是呜呜声。
一个声音,是风的声音,那就是呜呜声,也是人自己发出的声音,代表一个个体的声音,这就是人籁。
当风吹过河流是一种声音,吹过山谷又是另外一种声音,如果吹过树上的孔洞,就会发出成千上万的声音。所谓的地籁,是风吹过大地的声音。
那天籁是什么?此时,杨巅还在感悟。
他问自己:难道山谷、河流、大树会自己发出声音吗?
不对,是风刮的。
那么,天籁是风自己的声音?
不对,他暗自摇头继而感悟,天籁是风自己的声音,也是风吹大地的声音,它们混合在一起,就是天籁!
风之声是呼呼声,就一种,但风吹大地之后,又会发出成千上万种声音,声音的多样性就是天籁,但只有一种,就不是天籁了。
声音的多样性就是天籁,但只有一种,就不是天籁!
如此一来,何其绕口,让人费解的深奥。
那又让其陷入了苦思冥想,想了很久,那齐物的话就出现在脑海里。
齐物,就比如世界上,有不同的声音,都源于同一场风,个体的差异势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是没有错的。倘若固执的认为自己的声音是正确的,并认同这样的声音,就是错的。
成千上万的声音,只是这种声音,差异的是人,并不是物。杨巅如此理解。
事物本身,又是有差异的,事物本身不是存在两面性的吗?
故而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对错都是相对的。没有对,就没有错,它们既是相对,也是相生。
顿时,杨巅打开了一道大门,忘记了自我,意识飘忽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