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暑夏以经是强弩之末,乌云深深浅浅像是被打了布丁一样悬浮在天上,暴雨也来的甚是急迫,豆大的雨点狠狠的捶打在红墙青瓦之上,沿着屋檐汇成水柱子洒落下来。偶尔院子里槐树叶子撵落在地,混着雨水和土待到来年化成养料。
月半合上纸伞,弹落不知何时沾在手上的湿意,然后轻轻扣响门扉,“夫君,睡了吗?”
宋起看了看微晃的烛火,道了句“进。”
明明温柔的声线,却给人清冷之意。这是月半第二次听见他讲话。
月半将纸伞放在门口,推门而入,房间里布置的及其简单,没有大富人家摆放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外间也就一个塞满各类书籍的书架,种类繁多,却多而不乱,井井有条,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也放了大半的书,还有几踏账本。
听李妈妈前些日子讲,自从她的父母前几个月过世后,这个看似繁荣似锦的家全靠他撑着。
月半扫了眼卧榻的宋起,眉眼间依旧带着浓浓的梳离。浓密的黑发像是刚洗过半干半湿的散在背后,随意的穿着身白色单衣,有些散乱,倒是多了几分撩拨之意。修长的手指夹着本从经商。
月半突然想,他不属于这里,这里即便再怎么光鲜亮丽的地方,对他来说也只是个牢笼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离开,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他是她的。
“看够了吗?”宋起翻了页书。
“咳咳……”
月半轻咳两下,从食盒中盛了碗羹汤放到宋起面前的矮桌上,然后坐到他对面,道:“夫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呀?”
宋起:“有事就说,没事出去。”
月半收起客套的话题,直接进入主题,“夫君觉得元宝应该叫什么好?”
“哦,元宝就是你儿子,我先给他取了个名儿,李妈妈她们讲贱名好养活,我琢磨着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多才夺宝!”月半补充到。
宋起手指微微泛白:“他,是你的儿子。”
月半看着他,觉得此人并不像李妈妈口中那个个温文尔雅,极好说话的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起眼睛微抬,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夫人做过什么莫不是都忘记了?还是夫人也想学着你的闺阁密友,赵姐,玩一出失忆的闹剧?”
宋起合上书,执着书的一边,然后用书角轻轻的抬起月半的下巴,本来极致温柔的音色却听得月半浑身犯凉,
“只怕是夫人想演,却找错了那想看的人吧。”
月半看着眼前的宋起,眼睛里好像藏着一个望不到尽头的寒潭,里边有无尽的黑和冷,看久了,感觉自己都要溺死在里边一样。
她想,从前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无从作答。
月半下意识的抬手,纤细的柔荑捂住了宋起的眼睛,声音显得有些荒凉:“可我又什么办法呢。”
月半转身,快步的踏出了新竹院,将自己香烟澄清的话憋回肚子里去。
她真的失忆了,没有骗他。
虽然她记不得他,但她每次看见他都会有些失控。
宋起猛然抬手扫落矮桌上的羹汤,碎片落满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雨中愈行愈远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