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就是军人，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在帝国高层眼里，他们或许只是一颗用来维持统治与和平的棋子，剿灭鹰身女妖的任务也只是帝国各种繁重事务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但在他们眼里，他们是军人，是战士，是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勇者。

不管任务有多艰难，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无条件服从，这既是帝国赐予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自己内心的信仰。

我还有力气，任务还没完成，我还要继续！

斯宾塞的内心在大喊，在催促，在嘶吼！

于是他撑起身，手脚并用接着攀爬距离顶端的最后几米。

伊凡为了防止被鹰身女妖视作目标，早早就躲在了一个石头后面。虽然他平时也杀小怪物，也杀人类，心理素质在同龄人中也算顶级，但今天这场战斗实在是过于激烈、残忍和震撼，让他此时脑袋眩晕、双腿发软。

我只是个平民，军人的事不应该掺和。

我只是个普通人，杀不了鹰身女妖。

我只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没必要为了他们站出来。

他一遍遍地像这样在内心告诉自己，生怕自己会一冲动就跑出去。

但当他看到小队成员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地掉在身旁，每一个都保持着右手捂胸的敬礼姿势壮丽死去，他的内心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股烦躁、羞愧和自卑。

对！我他妈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忽然，从眼睛的余光里他看到斯宾塞还要往上攀登，不知为何，他违反了“利己主义”这一自己一直贯彻的处事原则，冲了出去，冲着斯宾塞大喊：“别去了！上面可能还有怪物！”

斯宾塞回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头顶显现出一个更大的黑影，翼展长达数十米，足以遮天蔽日。它的羽毛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每片羽毛都像精心打磨的钢刃，散发出冷酷的寒光。它的喙尖锐如弯刀，每一根利爪都如同雕刻般锋利，背部和翅膀上布满了古老的条纹。

那是——巨鹰！

巨鹰灵敏的神经一下子就被捕捉到了伊凡的声音，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翅膀向伊凡俯冲而来，带出足以使树木横腰折断的狂风，巨大的眼球射出尖锐的寒光，仿佛要将伊凡的灵魂洞穿。

伊凡心脏狂跳不已，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此时肾上腺素布满了四肢，求生的本能让他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向着下山的路狂奔。

身后巨鹰翅膀每一次的扑腾，都能带出一股强烈的气流，差点将伊凡掀翻在地。月光将巨鹰本就巨大的身影拉长，它的影子犹如死亡的乌云般笼罩在上空。

伊凡的呼吸声犹如手风琴拉风箱般急促，冷汗顺着脸颊两侧直流，视线模糊，周围在狂风之中摇晃的树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突然，伊凡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巨鹰危险的气息瞬间就已经到达，喙对着伊凡的头向下一啄！

……登神……发动……

此时在伊凡的视角里，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周围的事物流动得像是粘稠的胶水。巨鹰的喙距离他的脑袋不过几公分，他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的每根毛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

然后，一股至高无上的神圣气息从伊凡的血液中散发出来，接着涌现出奇怪的白光萦绕他的身体，这些白光四处流动，演变成了一个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的白色护罩，将伊凡全身都包裹在了里面。

下一秒，时间恢复正常，巨鹰的喙与护罩接触了！

叮！

一个极其刺耳的音符骤然响起，像是利刃划过玻璃般尖锐。全世界也被白色淹没，像是神圣的天堂。

伊凡现在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像是在云端，又像是在天堂，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天上无垠的繁星之中。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在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极其舒畅，这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暖感和治愈感。

只是脑袋里面一直有无数白色的烟花在绽放，还回响着无休止的“叮”声，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被针扎，每一个思维都在被压制。

他头痛欲裂，精神不堪重负，头朝下，倒地不起。

待白色散去，声音消失，只看到巨鹰瞬间倒飞了出去，四脚朝天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它疯狂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掀翻了过来。

凭着最后的意识和眼角的余光，伊凡看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把长戟插入了巨鹰身体里，然后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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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月光挤进眼睛，周遭的血腥味侵入鼻尖，平静的虫鸣声渗入耳朵，但不知为何虫鸣声里似乎夹杂着濒死之人发出的呢喃。

发生了什么？

伊凡意识突然清醒，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啊！头好痛！

他用双手抱住了头颅，艰难地起身，环顾四周。

突然发现那边躺着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士兵，旁边有一只被长戟贯穿了的巨鹰。

不好，斯宾塞！伊凡回过神来，跑了过去。

只见斯宾塞的身体由于坠落已经血肉模糊，甚至有几根骨头已经突破了皮肤，显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那样可怖。他的眼球已经无法移动，嘴里像沸腾的开水般溢出鲜血，但他仍睁大双眼，嘴里痛苦地呢喃。

伊凡把手放在血泊里，跪在地上，耳朵靠近斯宾塞的嘴巴，听到他断续着说：“帮我……上去……任务……”然后竭尽全力地把下巴往上挑了挑。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爬上去确保任务已经完成了的。”伊凡强忍心中深沉的悲痛，一字一句地说。

斯宾塞听到这句话，已经被鲜血淹没的嘴角微微一咧，笑了。

接着他右手捂住左胸，用那个代表着凯尔特帝国士兵的敬礼姿势，用那个与伊凡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的姿势，用那个代表着他内心的骄傲的姿势，颤抖着双唇，声音极其微弱，但却带着无比的坚定，说：“凯尔特帝国……步兵军团……半兽人剿灭队……第五小队，为您效劳！”

说完，闭上了再也撑不住的双眼，睡了过去。

是啊，永远地睡了过去。

伊凡感觉内心一阵刺痛，眼里一阵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

为非亲非故的人而悲伤，这本不该是他应有的情绪，也是他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他希望他是一个无情的利己主义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他认为他只有不对别人产生过多感情，才能保护自己的感情。

他以为世界上除了阴险、悲伤、挫折和黑暗，再无他物。

现在他发现他好像错了，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总有一些人，不必为了几金币勾心斗角，不必为了物质放弃人性，不必为了黑暗放弃光明。

那些地方，那些人，他们追求的是自我精神的满足，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幸福，追求的是在黑暗中坚守光明。

伊凡抬起头，看到黑暗的夜空中有一颗星星偏离了原先的轨迹，飞向群星汇聚的星云。

伊凡低下头，右手捂左胸，在心中庄重地说了句：“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