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昭昭走在荒芜的黄土上,天空蒙着一层死色,过往的行人皆麻木。
忽而一把长剑从天而降,直直插在黄土里,拦住了她的路。
那把剑通体晶莹的黑红,剑身镌刻神秘古纹,散发着势不可挡的锐利与正义,又带着浓浓斩杀之气,绝是一把天地间无二的上好重剑。
荀昭昭眼神一凛,却见那重剑之后,又落下一个红衣女子。墨发红衣和那显得并不好相与的吊梢眼,正是她那位崔师妹。
“他们都说你要进阵了。”崔师妹顿了顿,眼神犀利的将她自上而下的打量一圈,露出了她惯常见的讥讽冷笑之态,“你修为不如我,长老们定然是疯了,才让你进去。”
荀昭昭淡然:“此去九死一生,保护苍生和发扬五蕴宗便要多仰仗师妹了。”
崔师妹脸色一变,眼中似乎泛起了些水光,眨眼不见,她嘴上半点不饶人,“你寻思着自己逞威风,倒好叫我收拾烂摊子,想也别想。”
大概是今日的风比往常都要冷,吹得她也有些头昏脑涨,荀昭昭仿佛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你在关心我吗?”
“呸,你想的美!”崔师妹立刻接话,她恼恼的将地上的剑拔起,朝荀昭昭毫不客气的扔了过去。
“带上我的剑,”她的发丝被风吹乱,气势也弱了几分,“替师尊报仇。”
浮尸遍野,人间地狱。
昔日仙山之上,捆仙索缠绕住的炼妖塔塔尖撑起泛红天际,妖魔气息旋绕不止。即便他们的魔尊已然被封印,那些妖邪依旧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旧坎山上连天都晕了一层浓黑的雾,封印大阵是那人用了毕生修为甚至献奉己身才结成,然而近日来封印大阵越加受损,恐怕不日魔尊便要破阵而出。
阵前站着修真界百年来的英豪,有门派的无门派的,都抬头仰望着高台之上的那二人。一白一蓝。白衣女子是仅次于修真界第一强者岁寒仙尊的霓裳仙尊,蓝衣女子则是修真界第一强者岁寒仙尊的大弟子荀昭昭。
“阿昭,”凌冽冷风吹起白衣女子的白发,她回过眸来,露出一双罕见的白瞳,“你来。”
“霓裳尊者。”荀昭昭上前两步,恭敬的朝她作揖。
“你觉得,我同你师尊比起来,谁更厉害些呢?”
荀昭昭一愣,没及时答上来。但尊者似乎并非真的要她答出个所以然,这话更像她在问她自己。
前两日出关的霓裳尊者连仪态也未曾规整,她的三千白丝垂落还未簪起,连衣袍也是松垮的常服。
时至今日,她好似才觉不妥,抬手抚过自己的发丝,片刻终是笑了:“罢了。死后不过一捧黄土。”
自语完,她抬眼正色的看荀昭昭:“阿昭,你可准备妥当?”
“若我破开你师尊的封印,便只留你一人直面魔头,你可畏惧?届时全天下道友助你围困魔头,将攸关性命系于你一人身上,那时便全靠你的一己之力去战胜魔头,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女子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而荀昭昭站的笔直,如同二十年前初上山时面对岁寒仙尊的反问一般——
“修道为民为天地为苍生,弟子定不负众望,竭尽全力,战胜魔头,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霓裳尊者露出一个妥慰的笑,“你看着倒是比你师尊更适合修有情道。”
荀昭昭修的是无情道,闻言她回答:“师尊说过,要入无情道,先入有情道。”
白衣女子仅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
魔头以天地万恶为食,作恶多端,喜杀人烹尸,手中恶障千万不可计数,罪行罄竹难书,善装模作样弄虚作假,唯一强大之处便是它那看似无用的源源不断进食的能力。
人生来有邪念,邪念不除,魔头不灭。要根除邪念,除非杀尽天下人,否则难矣。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无相寺的高僧们携佛法助众生片刻清净。
巨大的金钟在空中震响,金光自钟身之上发散,笼罩了大片天地以及其中的人们。
霓裳尊者抬手起诀,自身化作一道五彩斑斓的流光,不曾多语,便向那道岁寒仙尊留下的封印飞身冲去。
欲斩魔头,先开封印。且须从外破开旧的封印,再立万人阵,万人之修为皆叠加于持剑者身上,持剑者作阵眼去攻魔头,斩杀魔头而后阵散——反之,若魔头击溃阵眼的话,则万人阵组阵者皆魂飞魄散,无人生还。
这是一场豪赌。
赌这位盛名在外的仙尊长徒,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斩杀魔头!
荀昭昭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都如出一辙的露出严肃而凝重的神色,他们已经倾尽全力了。
霓裳尊者以己身开路。封印被她引爆自身强行破开,原本浓郁的魔气在此刻仿佛发了疯一般试图冲出来,可是却被以金光为主百色为辅的巨大法阵堵住——众修士们来自四海八荒,或者身着象征其身份的宗门制服,或者穿上最喜欢的衣饰。
巨大的半圆形法阵围住了唯一出口,那些密密麻麻把白昼拼成黑夜的阵身,由千千万万的人修组成。
金光护佑他们不被魔气侵扰,无相寺八十一位高僧坐阵,灵力源源不绝,条条句句金光梵语浮现在阵上。
荀昭昭背着师妹赠予的重剑,不敢多加耽误,飞身跳入了黑郁的魔气里。
魔气与她所修的道气相斥,她一进其中便被铺天盖地的邪气侵体,荀昭昭不得不点穴封住气息,避免受到魔气蛊惑误入陷阱。
法阵被岁寒尊者开在旧坎山,旧坎山中间低四边高,犹如深渊般的地势。一进去,深处的泥潭就蛄蛹着冒出黑雾,污泥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