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在即，南希跟实习公司告了假，专心准备毕业论文答辩。浩然也因为办理毕业手续，总算从部队得了假回来。

她的毕业论文题目是“《论女性生育权的保护》——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心跳法案》谈起”，美国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对于堕胎是否合法以及胎儿从什么节点开始享受生命权都有不同理论主张：从19世纪中叶，大部分州通过法律禁止堕胎，到20世纪的堕胎合法化，由女性权益团体和医学界推动放宽对堕胎的限制，再到2021年，得克萨斯州通过了《心跳法案》（Texas Heartbeat Act），禁止在检测到胎儿心跳后（通常约为怀孕六周）进行堕胎。也就是说，胎儿6个月之后，就是视为“人”的存在，开始享有脱离母体的独立生命权了。她的论文主要讨论女性的生育权和胎儿的生命权之间存在冲突时，究竟哪个为优先顺序。

论文虽写得辩证，但在现实生活中，不是南希会犹豫的问题。南希喜欢小孩，尤其是看到那些穿着漂亮裙子奶声奶气的女娃娃，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以后有小孩了，也要将她打扮成小公主样，还要跟女儿一起穿亲子装。她自小要强，被父母当成男孩养，从来没有玩过任何流行的芭比娃娃之类的玩偶，如果她有女儿，就要把这些童年缺憾在孩子身上都弥补回来。

假期时间有限，南希和浩然想争分夺秒地在一起。除了固定时间在图书馆准备答辩，剩下的就是跟浩然腻在一起，两人学校离得远，大部分时候都是浩然过来跟她一起吃饭。

这一天跟浩然吃海底捞，看到隔壁桌的小女孩，南希就大发感慨：“真可爱啊，肉嘟嘟的，好想掐一掐她粉嫩的小脸儿！”

浩然从不知道南希这么喜欢小孩，忍不住打碎她的美梦：“一点都不是看起来这么美好，我妹妹小时候可淘了，经常偷拿我的零花钱，我俩还因为这个打过几架，而她仗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总是恶人先告状，害得爸妈最后罚我。”

“没羞没羞，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还不知道让着妹妹。”南希白他一眼。

“那你这个当嫂嫂的，以后替我多让着她点。”浩然声音有点小，南希一时间没有听清。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再多吃一点。”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讨论过未来的问题，这是他们刻意回避的一个话题。南希是独生女，虽然家境不宽裕，但也没什么负担，但他要考虑的问题就复杂得多。父母日渐苍老，而妹妹还远不能独立，以后的压力都在他身上。再加上他马上要跟部队签约，之后会长期驻扎在西南军区，他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如何给南希一个承诺。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南希看着浩然的脸。长期的部队训练已经让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但他的五官仍旧深邃立体，鼻梁高挺，唇不厚不薄，此刻沉默地紧闭着。只穿简单的白色T恤，虽然朴素，但少年的英气在眉宇间，昂扬的生命力散发在他的一举一动里。

莫欺少年穷。南希没来由地这么想。

“如果你以后有女儿，会是什么样子呢，都说女儿像爸爸。让我想想……”南希仔细观察着浩然的五官，心里勾勒出一幅画面，将浩然的五官拆下来，变小，放在一张更稚嫩的脸上，再做一些柔化线条处理。

浩然被南希盯着，起初有些不自在，但还没等南希给出结论，就直接覆上了她因为热气而愈发红润的唇。

现在换南希不自在了。虽然海底捞的卡座都是分隔开来的，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正站在座位上玩闹的小女孩，隔着卡座挡板，冲她嗤嗤地笑。

“浩然，公众场合，别带坏小朋友了。”南希推开他。

“结论呢……？”浩然问。

“嗯？什么结论？”

“我女儿应该长什么样啊？”

“不好看，太不好看了。做你女儿太可怜了。”南希故意正话反说。

“没事，我还可以找另一半弥补容貌缺陷。”

虽然嘴巴分开了，但浩然还是很自然地把肩膀搭在南希背后，怀里的女孩五官柔和，有点娃娃脸。美，但不具备侵略性，还有些未染尘埃的清纯。如果孩子像她，也很好。

南希不喜欢喝啤酒，她总是说喝了酒就吃不动饭了，但毕业季无酒不欢，南希也习惯了喝葡萄酒代替，她不喜欢甜，所以浩然准备了干红干白，每次跟南希吃饭都带着。喝酒是部队生活的第一关，浩然早已磨练得千杯不醉。宿舍里的哥们儿看着那些酒总是嘲笑他，曹浩然，你怎么尽喝娘们儿的酒。

场面就是两人一边吃着接地气的火锅，一边喝着高雅的红酒，还时不时地碰杯引起周围人的侧目。这土洋结合的一幕，让服务员都忍俊不禁。

“浩然，祝你毕业快乐”，南希一饮而尽，相聚总是短暂的，想到毕业手续办完浩然马上要回部队，南希无法强颜欢笑。

“浩然，祝你早日升官发财。”浩然毕业时肩章上是一杠二星，以后他还会有更多更大的星星。南希想象着浩然穿军装的样子，她的浩然，穿军装比穿常服更气概不凡。

“浩然……祝你……”南希一杯接一杯，仿佛要把这几个月分离中没来得及说的话都闷在酒里。

浩然陪她一直喝着，他明白她的苦，他毕业远行，留她在这个三千万人口的城市，无依无靠，夜晚灯火璀璨，却没有一盏为她亮起。

南希的小酒量哪里能陪浩然喝酒，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他开口道：“走吧，小希，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