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暮色四合,屋内的那盏橘色灯已经越发显得幽暗了。
安清诺如小鸡啄米在画上的山峦添了一笔,捏着笔出神的看着,拢了拢浅蓝开衫,似觉着脚底有些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放下笔,起身去开了射灯。三盏射灯一打,书桌上这幅《夕梦图》中山腰的水榭,山脚的庭院更显栩栩如生了。
安清诺画的这幅山水画是她一个月前的一个梦,依照梦里所见,她跟老师李志平说了个大概。李大师一旁指点一二,安清诺绘出了大概轮廓,这半个月以来,下了班就俯在书桌上画她的梦,这才有她梦里的景象。
群山秀峰下,一处庭院,曲廊回亭,拱桥塘池,一隅花草几步景,好一所别致宅院。
这也是李大师教的最仔细的一次,从积墨法到破墨法,把毕生所学都授予她了。谁叫她是李大师的关门弟子呢。
“清诺呀,积墨这三点你要记好了,第一遍干后再加第二遍,第二遍是第一遍的补充、交错,不是第一遍的重复与描绘复线,结果是多种笔法的交汇统一。每加一次都要保持极强的整体观念,当疏则疏,当密则密。这破墨法讲究的是,在前一笔不太干时,趋势再补充上去另一笔使其融和渗化,合二而一浑然一体,产生鲜活生动,和谐滋润的效果。只有积墨,易厚而不润活,只有破墨,易活而不厚实,切记啊。”
“记住了,老师。你去广州美院半年,回来怕是不愿教我喽。”
“到时再看吧。还有几天,你这幅画也该完成了,到时给我拍个全景图来。你说梦里好像是秋天,应是孟秋季,草木渐渐萧杀,树宜遒劲,你将小枝点要画苍老些,若点叶须笔笔有力,着色以青而黄绿,枯枝宜以青和墨或朱或黄点之。记得落笔时,要提按起侧,时而轻时而重,时缓时急,得信笔直下。如此一来,挥毫泼墨之间,便可将自然山水之气韵生动刻画出来,明白吗?”
“明白,老师。”安清诺跟着市国画院的李志平老师学习国画已一年多,李志平以山水见长。
安清诺的工作是轮休制,一到休假时,便往郊外跑,尤喜山山水水花草树木风景。
《夕梦图》容纳了她心中所见的最心仪的山水,这半个月来,她时常会盯着画里的景致出神,总觉着每一笔勾勒出的都曾身临其境过。
已近子时,安清诺画完院中一枝横斜的白梅,将笔搁笔山上,去客厅倒水喝。
书房的玄窗未关,隙了拳头宽点的缝,安清诺喜欢开窗透气,虽说已是仲春,但春寒料峭,半夜风裹着寒意,有一阵没一阵吹进来。
安清诺歇了手,风好似也歇停了,这会儿忽地又吹来一阵,带着哨声稍带点螺旋状进来的,不期然,将这幅六尺整张的《夕梦图》一角掀起,徐徐地,画作飘然落地。
安清诺端着杯子过来,无有暇顾,右脚踏在画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倏忽遽然往下坠落。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她无比惊恐,紧闭眼睛,心中祈祷:“奶奶呀,您快保佑您的孙女不死啊。”
耳边急骤的凉风逐渐消减,身体也缓缓减速下降,安清诺感觉身体好似着地了方才睁开双眼,自己已置身在一处古风颇浓的房间。
这是一间闺房兼书房,很雅致的布置。山水卷轴画,雕花帷幔床,方格纱窗棂,屋角一盏落地灯台,灯台墩子上有雕饰,抱鼓上的花纹雕着“蕖花瓣”。
一方书桌畔,一女子手握画笔正愕然看着从天而降的安清诺。
桌上的画,亦是一幅和安清诺一样的山水画。
女子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颇有清雅高华的气质。
安清诺恍若隔世般看着和自己容貌极为相似的古风女子。
她俩,像一对孪生姐妹。除了衣着不像,气质,神情、五官无二差别。
待女子震骇地看完如同双生花的她,惊呼道:“你是何人?为何和我这般相似?又为何深夜闯入我房间?”
“我是……”安清诺也想搞清楚自己这是到了哪里,“请问这是哪里?”
“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诉你。”女子紧蹙眉头气恼道。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我在家正画画呢,就来这里了。我还奇怪,你怎么和我长一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