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被承翊一把拉到一边。

“承翊，你回来了？”

“是，奴婢回来了。”

李容作势便想把手上的书砸到承翊身上。

“你走之前可是跟我说好了的，定的日子是昨天就回来！你说了要在曲江宴上帮本宫相看的！”

“呦喂，现在小公主都自称本宫了？”

“我已经及笈了，现在当然可以自称本宫。”

“让我看看你看的书。”

李容把书递给他，承翊接过，发现是个言情话本子。

“堂堂公主，竟然看话本子！”承翊嘲笑她，“对了，你那个准驸马怎么样啊？”

“好得很。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才华横溢。”

李容的语气随着每个字的说出变得越来越夸张。

“这明明很普通，这些都是一个驸马应该拥有的特质，说点特别的？”

“让我想想，他长得很漂亮算不算？”

“有我好看吗？”

承翊露出一个骄傲的表情，还伸了伸手臂，以展示自己。

“比你好看多了！”

李容故意作弄他，想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谁知，承翊伸手就拔下了她头上的金钗。李容的头发瞬间就散落下长长的一缕。

“承翊！你竟然敢扯本公主的头发！”

承翊则是一脸若无其事，他挑挑眉。

“奴婢有罪，请公主责罚。”

“你就是故意的！哼！”

李容现在倒是自己变的气鼓鼓了，而承翊也心满意足地报复了回去，便放软了声音。

“公主不要生气了，都是奴婢的错。”

“嗯，不生气了。承翊，你说成了亲会是什么样子啊？像父皇和母后那样吗？”

承翊拉着李容坐到了案几旁，撑着下巴盯着李容。

“陛下和娘娘是国父国母，自古以来皇帝立后是为国本为江山社稷，像陛下和娘娘这样的还是罕见呢。奴婢想，世上再不会有夫妻能到如此地步。”

李容抿起嘴思索，“是啊。阿耶对其他的娘娘都是很客气的，只是对阿娘不一样。他从来不让阿娘去蓬莱殿找他，他每次都是自己兴冲冲地跑来凤栖宫。”

她的手在几上画着圈，一圈两圈，仿佛是在圈着她以后的生活，圈着王煜，也圈着她。

承翊看着小公主的样子，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一直在翔鸾阁中陪着李容，直到李容入睡，而后他才小心翼翼关起门，守在外殿内。

裴承翊将殿内的烛火一一剪灭，殿里顿时一片漆黑。

这个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公主终于要离开这座宫廷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他原本是裴家长房的儿子，他父亲是裴皇后的同胞兄长，算起来，他还是裴皇后的侄子。

他两岁时正值永德叛乱，裴家人外迁的途中被人冲散，他也被父母丢失。年幼的他被拐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几经辗转他被净身送进了宫。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家的孩子，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他就被送到了这位姑母身边伺候。

也是凑巧，裴皇后无意发现了他耳后的一处胎记，他就这样成功恢复了自己的身份。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出身如此大族，自己的姑母会是这个自己日日端茶送水且即将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的太子妃。

他在得知自己身世时，根本无力面对如此的转变。本是世家公子的他，如今已然变成宫廷里的一个低等的宦官。

好在有皇后护着他，并没有人敢在宫中随意践踏他。

但若是说这宫里有谁是他最亲近之人，恐怕就只是华清公主了。

他们本就是表兄妹，又自小一起长大，可李容从来没有把他看成是奴婢。

裴承翊和李容在一起时，是最最自在的。

华清公主免去了他的跪拜，他甚至可以在无人时和公主同桌用膳。

李容的一切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她对男子第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最喜欢的膳食是什么······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李容是唯一光明的存在。

她是个公主，却不是个跋扈张扬的公主。她享受天下之尊，享受天下的供养，也对自己的责任有着清晰的认知。

李容会在他不开心时第一个察觉，做那个唯一一个安慰他的人。

“承翊，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但你不能厌恶自己。做人，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你是宦官，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并不是一无是处，再无前途。你对我来说，是我表哥，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你要好好活着，这世间的美好有很多。”

曲江大宴当晚，李卿看着皇帝金口玉言给华清公主订下了与王家的婚约，心中放心了一半，妹妹终究是心满意足了。

能和喜欢的人成亲，相亲相爱，繁衍子嗣，共度一生大概是女郎这一辈子最美满的事了。

可他母妃为什么就不能呢？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宋贵妃生前居住的未央宫，宫中摆设还是从前宋贵妃在时的样子。主殿内挂着宋贵妃的画像，他盯了那画像许久，是母亲的死亡带来了他的降生，他并没有见过宋贵妃。

李卿点燃烛火，跪在了画像前。他随手烧着纸，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祭拜母亲，从前的许多年他都不曾踏足此地。一个是因为父皇拒绝任何人来此，另一个是因为他自己。

他被皇后收养，皇后虽待他不怎么亲近，却也是尽到了嫡母的责任。他对皇后有佩服，有敬畏，也有孩子对母亲的期待。

不得不说皇后确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她脾气是最好不过的，做事也细心，也很会教导儿女。且和皇帝伉俪情深，算得上是难得贤惠的皇后了。

可父母亲的花好月圆，父亲宠爱陪伴终究都不是他的。

自他记事开始，他每一次见到皇帝，皇帝的怀里都只有李容。

李容对着皇帝笑一笑，皇帝就会特别高兴，哪怕朝政纷杂之时，只要李容柔柔软软叫一声父皇，那皇帝头上所有的乌云都会散去。

但父皇从来没有抱过他一下，连对他笑都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