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西线无战事. 02(2 / 2)爱短篇首页

随着战斗的进程,现场越来越激烈。火药燃烧后刺鼻的二氧化硫气味越来越浓,硝烟也越来越重。前进中的弗兰克,在一顿疯狂射击后,肾上腺素的分泌逐渐减弱,他开始有些疲累。

弗兰克的脚被石头磕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他本能地摆动身体,踉踉跄跄地尽力保持着身体平衡。他终于站稳。突然间,弗兰克的右肩、右臂、右半身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弗兰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黑影给撞倒在地上,手里的步枪也被撞掉。

弗兰克刚被撞倒,却又被一股拉力从衣领处,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紧接着,他看见一个人影,正举起拳头,二话不说,就朝着自己的右脸挥过来。弗兰克的右脸,硬生生地挨了一记老拳,整个人头晕目眩,几近昏迷。接下来,一拳、一拳、又一拳......瘫在地上的弗兰克已经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记拳。头上的钢盔也早已被打掉在地上。

弗兰克的右手迷茫地满地摸索着,突然,他觉得皮肤接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不规则的固体。他似乎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希望,用尽力气握紧那个坚硬的固体,凭着本能朝上挥去。骑在弗兰克身上的那个黑影瞬间发出一声惨叫,尔后倒在了旁边。

弗兰克抓住了宝贵的机会,体内再次迸发出了求生的本能,他立马用左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右手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坚硬的石头。他丢掉石头,站起来,嘴角还挂着鲜血,脸上早就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看着攻击自己的那个人,只见,那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士兵,身上穿着法朗西的军服。这名法朗西的年轻士兵,被弗兰克用石头击得满头鲜血,捂着头在地上痛叫着。弗兰克知道,这种时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捡起了地上的毛瑟步枪,快速冲上前,将那名法朗西士兵翻过身,反骑到他的身上。弗兰克动作利落,将毛瑟步枪翻转过来,双手将有刺刀的一头高举过头顶,对着那名法朗西士兵。

弗兰克手腕一用力,这刺刀刚往下沉了两厘米,他看见身下的法朗西士兵正望着自己。法朗西士兵脸上,那是一双和弗兰克一样湛蓝清澈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后,弗兰克才真正意识到,这是和自己一样年轻的生命。他们四目相对着,此刻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而弗兰克也没有再继续将刀往下刺,保持着高举的姿势悬停在了半空中。

一切静止中,弗兰克的思想,正经历着激烈的斗争。情感与理智正在拉扯,他知道自己只要花点力气就能结束眼前这个法朗西士兵的性命。而内心当中,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量仿佛将他的双手给拉住制止着他的欲望与行为。弗兰克这才意识到,通过子弹射击和真正手握着刀用力刺进对方的心脏,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杀人方式。后者能让人真实地感受到夺取人性命的冲击和确认感,更能告诉行凶者:“我杀了人!”

这种“体验”,对于普通人,特别是本就善良的人,也许就是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弗兰克开始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将刀刺下去,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场战争,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战一样......

虽然只过了几分钟,但巨大的思想斗争让弗兰克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他开始有些晕眩,头也有些缺氧疼痛。突然,这种疼痛变得剧烈异常,直冲脑门,这种疼痛严重到弗兰克自己都确认......自己的头部中弹了......弗兰克右脸太阳穴区域止不住地往外喷血,他的眼前一阵模糊昏暗,然后,失去了知觉......

弗兰克头部一侧鲜血直流,倒在了地上。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隐隐约约看到那个法朗西士兵起身,缓缓地走向自己......

德曼尼的阵地上,枪声炮声已然停歇。战争让这里狼藉一片,尸横遍野,满目疮痍。那些防御工事,拒马铁蒺藜被摧毁散落在地上。堑壕被炸得断断续续,有些泥土中,被掩埋的士兵手脚伸出来,那是他们死前最后的姿势。

法朗西的坦克履带停止了无情的碾压,安静地停在德曼尼的阵地上。土地上纵纵条条的,都是坦克驶过,履带留下的辙痕。远处近处,德曼尼的士兵们排成一排排,他们双手向后抱着头,被法朗西的士兵们拿着枪使唤着往前走。法朗西有些士兵,正清点收缴着德曼尼阵地里的武器。这一切意味着,这条沃尔登防线被攻破,彻底沦陷,德曼尼部队失去了他们的阵地。

一具年轻士兵尸体的颈部,一条银色项链缠绕着他的脖颈,露在外头。项链上的十字架坠饰银白锃亮,光洁无比,靠着阳光反射着银色耀眼的光芒......

德曼尼的士兵们,手里不再有保护自己的武器。他们此刻的身份,是战俘,坐在法朗西押送战俘的军用卡车后车厢中。

凹凸坎坷的路面,卡车左右摇摆,不断晃动前进着。德曼尼的士兵战俘们也被剧烈地摇晃着。

弗兰克踩着橙红似火的枫树落叶,军用的皮靴挤压着枫叶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在秋天来临之时,带着满身的疤痕、伤痛和疲惫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家。他来到一家生活的大木屋前,双眼泛起了泪花,嘴角止不住地笑起来。他刚走两步,天边响起了一阵熟悉,却又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抬头望去,天边飞来了几架飞机,那是法朗西的“瓦赞”5型轰炸机。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飞到了弗兰克的上空。它们毫不犹豫地向下投掷了几枚炮弹。随着炮弹精准坠落,一家人赖以生活的大木屋,在弗兰克面前被生生炸烂。现场火花升腾,残物飞溅,烟雾弥漫,整个木屋被炸得“体无完肤”。

巨大的冲击波将弗兰克掀翻在地,无力地趴着。弗兰克惊魂未定,双耳发鸣。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眼前被炸烂,还冒着火光的废墟,这个他曾经的“家”。弗兰克绝望地哭喊着:“不!!!!”

一颗石子,在猛烈的爆炸中,在巨大的冲击波助推下正往弗兰克飞来。石子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弗兰克的脑袋。在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烈疼痛中,弗兰克双眼紧闭,捂住自己的头左右翻滚着......

“弗兰克?弗兰克?”一个声音在黑暗中,时隐时现,不断地呼唤着他。

在一阵摇晃中,弗兰克往黑暗中的一片光亮走去......上眼睑与下眼睑分开,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几名战友正焦急地望着他。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除了头疼欲裂以外,全身的酸痛从各个部位通过神经传达到弗拉克的大脑中。他转动着脖子看了周围,旁边都是自己的战友,结合强烈的摇晃感,封闭的厢体,自己似乎正待在一辆行驶的大卡车里。

“太好了,他醒了。”

“感谢上帝!”

......

战友们看着醒来的弗兰克,交头接耳庆幸着。

“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了?”弗兰克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

“欧,弗兰克,我们在法朗西的卡车里。”战友道恩答。

“法朗西的卡车里?我们......”弗兰克又问。

此时,他发现周围的战友们突然面色凝重,纷纷低下了头,气氛似乎骤然下降。

“是的,我们输了。沃尔登防线崩溃了,法朗西占领了那里。我们现在正被运往法朗西的阵地.....”道恩说。

弗兰克又看了看周围的兄弟们,他们个个灰头土脸,衣衫凌乱,狼狈不堪,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了任何一件武器。不少人身上都负了伤,有的包扎了起来,有的甚至没有包扎,任凭伤口暴露在外风干.......

看到这,弗兰克才突然想起了自己晕厥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双眼往上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头部,才发现自己的头颅正裹着一层纱布。他问:“我,我不是头部中弹了吗,怎么还活着?”

“头部中弹?欧,弗兰克,我认为并没有。你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道恩一边看着弗拉克的头部,一边回答道。

“哦,上帝啊,感谢您!对了,也谢谢你们,道恩,帮我包扎了伤口,谢谢。”弗兰克望着道恩答谢。

“嗯......弗兰克,你头上的纱布不是我们包扎的,法朗西人把你抬上车,我们一见到你,你头上就已经包扎好了。一开始甚至还能闻到消毒药的气味。”道恩娓娓道来。

弗兰克满脸疑惑,随后,他又看了看周围,问道:“对了,你们认识菲恩吗?他在哪儿,在其它卡车上吗?”

“是的,我认识。”此时,一名旁边坐着的士兵回答,他继续说,“他并没有在任何一辆卡车上,我很遗憾,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说完,车内所有人脸上又再次阴沉了下来。

听到这个回答,弗兰克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起被炮弹轰烂的汉斯,窒息感涌上大脑,几乎无法呼吸。

道恩坐到弗兰克身边,他望着弗兰克,说:“当时我们离菲恩不远,他将几枚手榴弹捆成一捆,拉燃引信后,菲恩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坦克的底部......结果,他阻止了一辆坦克的前进......用他的生命......”

弗兰克早已热泪盈眶,他的内心瞬间从冰点,又再次坠入了万丈深渊。一天之内,他失去两个最好的战友、兄弟......

他的胸口,就像充满气的气球一样,憋得窒息,却无法释放。

“我跟菲恩,是同一个镇的邻居,他们家就住在我家不远处。”道恩边望着弗兰克,边说,“他是个热心的青年,善良,仗义。他的人生却并不完整,他来自一个单亲家庭。他爸爸抛弃了他们母子俩,是妈妈将他一手抚养长大。他恨他爸爸,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阳光开朗,善良的大男孩。”

弗兰克听了,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开朗健谈,擅交朋友的菲恩背后居然有着这么难过的身世。弗兰克却从未听到菲恩提及过。

“菲恩的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战争结束,他会回去。我无法想象他的妈妈听到自己儿子战死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战争结束,我还能活着回到小镇,我真的没有勇气去告诉他妈妈这一切。”道恩此时,已经低着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抹着眼睛。

头上、身上各种莫名而来的疼痛、疲惫,先后失去了汉斯和菲恩,弗兰克在生理和心理上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倚坐在卡车里,无力地望着头顶深绿色的车厢帆布棚顶,一言不发。

卡车里的德曼尼战俘们,一个个狼狈憔悴,无精打采,不知道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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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