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基列奴也小退半步，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来。

只见男人小腹，右胸和后腰各破了一个大洞，此刻正用稻草填补着，却不断有鲜红的液体自缝隙中淌出，显然是新伤——再结合男人走路都困难的样子，不难猜出他腿上估计也是一样的伤。

“你这是......”基列奴喃喃开口。

“吃吧，家里，就剩下这些，不用管我，我去，休息一下。”受到攻击，暴露了秘密，男人加快速度想要逃离。

“等等，你这是，不会吧，这是什么肉！”菲利普惊叫。

“是......你别管了，我求求你，吃吧，家里就剩下这个了，不吃也没关系......哎呦”慌忙中，农人因腿伤摔倒了。

“可是，为什么，你不觉得自己的命比我有价值吗”菲利普全身都出了一层虚汗，感觉到有种古怪的不适感——‘他的价值当然不如我，我也这么觉得，但至少没有这么廉价。他自己更不应当这样想。’

农人摔倒以后似乎彻底放弃了，也不再逃跑，就那么趴在地上答话：“没关系的，你吃吧，你不吃我也要被这世道吃干净了......我的家人已经都被这世道吃了，我也没了念想了。”

他谈了口气：“我也不是指望你真能做什么，但只要你还有活下去的念头，吃了这顿饭，也算我还剩下点价值。

别管我了，你先自己挺过这一关，回去过你的日子吧。只要你还有活着的念想，你吃吧”

“咕呃——”菲利普的喉头颤抖俩下，却没说出话来。

“你今天要是不来，我本来也打算自己了结了，我的内里已经被吃干净了，要能救你一命，让你度过难关回去过日子，也算我有点用”农人似乎有点恍惚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措辞却越发清晰，每一个字都传进了菲利普的耳朵里。

“吃了就回去吧，不吃就摆在那，万一有人，也，我，没白”终于是没了声息。

基列奴似乎恢复过来了，她走上前探了探：“还活着，但应该挺不了多久了，至少中级治愈魔术才能止血，上级才能保住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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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观点

我搀着神情恍惚的希尔达逃出了土屋，基列奴就跟在后面。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发现她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却似乎在走神想着什么。

一阵寒风吹过，不止哪来一根羊毛落在了我呢子外衣的肩膀上。

我下意识吹了两口气想把羊毛吹走，这羊毛却似乎被黏住了一样，怎么吹也吹不掉。

我又用手掸，没用。

我伸出两根手指，打算去夹，又犹豫了。

‘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一根羊毛而已，我这件衣服已经沾满灰了——而且随着接下来的旅行，这件衣服还会更脏，这根羊毛沾没沾着，真的重要吗’

可再看看，衣服上的污渍都是黑漆漆，灰扑扑，唯有这根羊毛是洁白的。

“要捻走吗”我转身问基列奴。

“什么？”她不解。

我又想到刚刚那个农人，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舒服。

明明我刚刚还想杀了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直接间接因为我而死的平民与奴隶不算少，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我杀他，杀得有理。

更何况最后我们都没动手，他是紫砂了。

但我为什么不舒服，就算今天我不来，他也会死。

那我为什么不舒服。

“我为什么不舒服”我又问基列奴。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她这次好像明白了我的问题，却没法回答

硫磺，火刑，烤架......何必用烤架

我强行镇定下来，开始数质数，这是沃莱斯教我的办法，非常管用，数质数很快会让我重新冷静下来。

但我为什么不舒服，这原因是什么。

他是被这世道吃了，他家人也是，我一口都没动。

吃人的是这个世道，不是我。

但我为什么不舒服。

·······

后来，我和基列奴又转身回去，收拾了屋子和他的遗体，那两碗肉按照农人的要求，还摆在了桌子上。

把房门敞开着。

我们离开了。

或者说，我们逃走了，再没敢与村里的旁人说话，看着日头逃去了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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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后，我们成功回到了菲托亚领地，见到了一片破败的景象。

窝棚，灾民，痛苦，仇恨，绝望，哀嚎。

世道又在吃人了。

硫磺，火刑，烤架。

不必非要用烤架。

这不是我的地狱。

他才是。

又过去几个月，父亲前往王都筹款，他打算把伯雷亚斯家的钱都用来赈灾。

我在忙。

再几月，传回了父亲被处斩的消息，詹姆士成了伯雷亚斯家家主，我成了菲托亚领主。

又吃掉一个，这次是我父亲。

我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