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深深地看了那个骑兵一眼,说道:“这位大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骑兵将腰几乎弯到了地上,不敢抬头,答道:“殿下折杀小人了。回殿下,小人的贱名是项远志。”
张凡点点头:“志向远大,挺好!挺好!项远志,那就有劳你了!”
项远志跪倒在张凡面前,说道:“殿下!您折杀小人了!”
韩公公上前一步,说道:“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岂可乘骑这种兵丁所用的马匹。恭请殿下坐车。”
张凡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韩公公,我坐车还是骑马,骑什么马,需要您批准吗?”
韩公公浑身一震,不敢再说话。
保国公、忻城伯等人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张凡扶着项远志,登上黑马。
项远志牵着马,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几辆马车和大队鞍具华丽的马匹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上街头。
只见街道宽敞,店铺林立。各式建筑青砖灰瓦,飞檐翘角,木雕石刻。一派江南美景。
但是,繁华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
难民们见到张凡等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有几人上前乞讨吃食,被士兵打走。其他人见讨不到吃食,就不在关注张凡他们。
难民们目光呆滞的或坐或躺,一动不动。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牵马的项远志见张凡盯着难民,说道:“殿下,这些人是从各处逃难来的。”
张凡示意他停下马匹,对街边的一个小男孩问道:“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约摸十岁左右,本来面无表情,被他问到,一下哭了出来:“我是从扬州逃出来的。我的爸爸妈妈没有逃出来,全死在扬州了!哇~~~”
旁边几个难民听到他说的,也跟着抹泪。
张凡叹口气,吩咐旁人给小男孩拿一点吃食,问一个断了一臂,戴着小帽的男子:“这位老哥,你似乎是个读书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男子虚弱地说:“回大人话。小人是个监生,姓赵。小人也是从扬州逃出来的。四月二十五日,建奴攻破扬州城。鞑子入城后,反复搜掠钱财。将钱财搜刮干净之后,丧心病狂的鞑子在扬州疯狂杀戮了整整十天!将扬州八十万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几乎屠戮一空。扬州街道上血流成河,死尸遍地,惨不忍睹。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他才说得几句,就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休息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被鞑子砍掉了一条胳膊,装死混在死人堆里,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可怜我八十岁的老母亲和妻儿,都死在了鞑子的刀下。”
难民们听到他说话,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哭声一片。
一个老奶奶哭着说道:“这位大人,您要为八十万扬州百姓报仇啊!”
张凡长长叹息,说道:“扬州十日啊!”
他喊道:“来人!给赵监生治疗伤口!”
赵监生跪拜在地,连声道谢。
张凡转头对一个老汉问道:“老人家,您是从哪里来的?”
老汉想要起身行礼,努力尝试,浑身无力的站不起来,他虚弱地说道:“这位大人,小人我是从镇江逃过来的。昨天五月初九,镇江沦陷于投降建奴的叛贼张天禄、杨承祖之手。建奴鞑子和叛贼进城后,就疯狂地烧杀抢掠。我儿子带着我趁着夜暗翻越城墙,我侥幸逃了出来。可我儿子为了掩护我逃走,被围城的鞑子抓住了!还有可怜我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被鞑子拦住,没有逃出来。他们都凶多吉少啊!”
旁边一人扑到张凡马前,跪在地上,哭喊道:“就在此时,建奴还在镇江城里屠杀我们的家人。大人,求求您!救救百姓啊!”
难民们不知张凡是什么人,看他的服饰和受到的恭敬,猜想一定是个大人物。能动的跪到张凡马前,不能动的就地跪倒,一片哭喊之声:“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家人!救救百姓啊!”
张凡看着跪了满地的百姓,听着凄厉的哭声,用力捏着缰绳,手指关节啪啪作响。
忻城伯赵之龙突然冲过来,大喝道:“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当街鼓噪,阻挡殿下!罪该万死!来人,给我把他们全部赶走!不肯走的当街杀了!”
一队士兵齐声答应,抽出刀枪,就要上来驱赶。
张凡大喝道:“住手!”
赵之龙本想在太子面前出个风头,被一声大喝搞懵了,不敢作声,呆呆地看着张凡。
张凡冷冷地盯着他,说道:“你为何要对百姓喊打喊杀?”
赵之龙以前一直对难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认为理所当然。突然被张凡问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地说道:“回殿下,这些贱民,胆敢阻挡殿下和众位大人,有损官家威仪。我作为守备大臣,责任在身,理应驱赶贱民。这些贱民心智愚钝,听不懂道理,不打不杀,他们不会老实听话。”
张凡目光如电,一字一顿的说道:“大明军队,理应保护大明百姓!你们身为大明军人,不去和鞑子战斗,保护百姓,反而对百姓拔刀,你们还算是大明的军人吗?!你们配得上身上的铠甲武器吗?你们对得起背后的大明旗帜吗?”
士兵们看看张凡,看看跪在地上的百姓,停步不前,有几人默默收起了刀枪。
张凡眼中充血,头发竖起,喝道:“什么官家威仪?大明最大的威仪,就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如今国家残破,建奴肆虐,百姓颠沛流离,死伤枕藉,命如草芥,这是谁的责任?这都是官家的责任!到这种时候,还维护什么官家威仪?难道,大明官家是人,大明百姓就不是人吗?!难道,官家身上流的血是红色的,百姓身上流的血就不是红色的吗?!难道,堂堂大明,不是由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