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不知不觉,你来大雷音寺已是五百年有余,当年你虽小,但天资比任何人都要高,所以学习能力非常强。别人琢磨多时的事情,之于你,不过片刻,你就是如此非同凡响,单是这一点,就连佛祖我也自叹不如。只可惜——”
“你这孩子生性直率,人前人后不懂通变,让你看待事物只知其表,不知其意,此乃大愚也。佛在于心,不在于表,你有得道的本领,却没有得道的心。等你放下高傲,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之时,你自然成佛!”
竹少迷乱如森,佛祖这些话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但是他到现在依旧没有参透,“以前不知道,现在好像懂了一点点,我知道老大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身上没有大跳蚤,所以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你的意思,或许以后我就能明白呢?哎呦,越想越烦了!不想了,我要去吃饭了。”
“我佛慈悲。”佛祖对天长叹,心中浮起怜爱之意,骤然问道,“你想不想出去玩一下?”
竹少猛然停下脚步,好久不得回应,因为这个问题是他想都不敢想,问都不敢问的!
很显然,好动的竹少早就腻透这个无聊的大雷音寺,因为这里的日子不是念咒就是坐禅。此前他曾试过偷偷离开,结果没跑多远就被佛祖捉住,硬是挨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要不是大师兄多番求情,佛祖绝不会轻易心软,也正是因为这次失败的逃跑经历,竹少从此断消任何离开大雷音寺的想法。
竹少嘟着嘴,皱着眉,灵动着耳朵,不可思议地望着佛祖,“老大?是你犯困了?还是我幻听了?你刚刚说什么?”
“你想不想出去玩?”
竹少的神情从不解变成惊讶,又从惊讶变成喜悦,他脑袋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双手交错于唇边,他害怕佛祖看到他狂喜的痴笑,但是他那双发光般的大眼睛,早已出卖了他,“我的天呐?!”
竹少激动地大喝一声,那是如雷贯耳,那是开天裂地,他早已手脚忘主,躁动难耐,久久不得平复,他大口喘气,眼神突发坚定,唇边喃喃自道,“不可能!一定是我幻听了,老大怎么会让我离开大雷音寺呢?”
佛祖摇头以示无奈,眼看竹少激动过度,只好暗自念起静心咒,迫使对方思境平静,回道,“当然不会让你随便离开!”
“哼!我就知道没有这等好事!”
“你也别那么快伤心,你这次出行并非真的出去游玩,你只有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才允诺让你离开,而且绝不会派人阻碍你。但是,这次任务事关重大,你若接受的话,任务期间,大雷音寺不会有人相助于你,包括我也是,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竹少想都不想就直接回复,“噢了!”
“很好,你这次出行,除了本门该有的佛规以外,你必须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噢了!”
“第一个条件,你要超度孙悟空,然后取代他,护送唐僧西天取经!”
“噢了!”
“至于第二个条件,全由你自己定夺!”
“噢了!”竹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老大!等一下!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哎?孙悟空是谁?唐僧又是谁?”
“佛无戏言,既然你答应了,个中奥妙就由你自己参悟,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给玉帝的回信。在寻找孙悟空之前,你要先前往天宫,把此信交给玉帝,记住,你不能偷看此信,否则你将会永远失明!”
竹少心思都在外面的世界,于是继续应允,“噢了!”
竹少离开大雷音寺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然而列众并没有为佛祖的决定而感到高兴,甚至因此聚而规劝。
除了佛度念咒以外,佛祖还是头一次看到上万的弟子前来相劝,怎奈佛祖心意如铁,众人无力劝阻,只能拜托观音菩萨亲自出面。
观音菩萨威望不浅,闻讯赶来,焦虑不安也使得她玉颜有所失色,但她依旧优雅自度,从她的质疑口气可以听出,她很显然也是反对此事,“自五行山之后,也是五百年有余,那孩子是悟空五百年来的怨气所生,自他出生开始就拥有悟空的一切神通本领,所以他起点比谁都高。怎奈其贪婪不差饕餮,暴躁不弱穷奇,顽劣不逊梼杌,蛮横更胜混沌,反复无常!实乃大凶大灾也!若非我佛慈悲,不忍度其性命,他何德存活至今?”
佛祖对观音的态度极其不满,语势冲冲,“竹儿生性纯良,心思如孩,又懂得尊师重道,虽素有过错,但也在理在情,观音何故怨其为凶灾也?”
“佛祖心明,若非我佛上万弟子天天日夜不息地念静心咒,何来压住他的邪气?难道佛祖忘了那天,这泼猴偷偷离开,邪气飞溢,以致于走火入魔,天地同惧。那是我佛上万弟子费尽心血,整整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制服于他。可事后?佛祖不仅没有处决他,甚至还越加照顾,此举已让众人佛心动摇!现在佛祖又让他再次离开,万一他邪气膨胀,堕落成魔,之于苍生,必将又是一个大劫难!且问佛祖此番究竟为何?”
佛祖断然反驳道,“那时竹儿年幼,道行尚浅,对外面世界难免有所憧憬,所以才会意外迷失自我。现在过了五百多年,竹儿早已今非昔比,常年的修性打坐足以震慑那不该属于他的邪气。佛在于心,不在于表,观音你身为道行更高的菩萨,理应知道,佛教的本意是教化,而非杀戮。大雷音寺是普法颂佛的圣地,绝非地牢监狱,竹儿就不该一直困锁于此,他有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力,更何况,竹儿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承受着那股源源不断,泰山般的邪气,你我皆无他之苦,何来劝他之善?”
观音瞪目大惊,自愧长叹,“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既然他得到了佛祖的认可,我也不必纠缠,可是悟空与他本为一体,佛祖为何让其超度悟空?这岂不是?”
佛祖打断了观音的话,“观音切勿多虑,众生皆为尘土,每个人都有改过自身的机会,这是悟空的劫,也是竹儿的劫,更是他的劫。一切自有定夺,你我不须再三妄测。”
佛祖与观音相视默然,“阿弥陀佛。”
众人已知晓佛祖之决心,再也没人敢开口阻拦。
竹少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满脸依旧是无法掩藏的兴奋,他哼着一首脑海中经常回荡的朗朗小曲,虽然他不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但是他非常喜欢,“大笨象会跳舞~马骝仔会上树~狐狸会打跟斗~嘿!山猪山豹山羊~山中有只老羊~望见竹少变憨憨~嘿~”
此时此刻,竹少经已收拾好行装,由于竹少尚未得道成佛,所以在大雷音寺的五百年里,他除了长大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而其他弟子早已拥有属于他们的佛器禅衣。
因此,竹少所谓的行装,也仅仅是些粗粮馒头,他甚至连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因为他嫌弃身子总是变高,所以在外只穿一袭裤裳。
竹少离开那天,整个大雷音寺的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僧、尼等,都纷纷前来相送,众人明面上说的是送行,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紧张与恐慌,因为那段黑暗经历清晰如昨。
他们都担心竹少离开大雷音寺后,会因为失去了结界的保护而走火入魔,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难以收拾的缠斗。
且说众人心思如麻,但慌乱的人群中却有一人格外威武。
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振北图南,刚强勇敢。变生翱翔,宴笑龙惨。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乃云程九万的大鹏雕。
从众人自觉散开的举动可以看出,此人威望不浅,神态更是彰显王者之风,竹少对此人的态度亦是温柔,“大师兄!”
大师兄在竹少身上来回度量着,眼看竹少身穿单薄,形如乞丐,恐有损佛门圣威,于是暗自生气,随手一挥,竹少便是一身精美麒麟幻凤甲,头顶黄龙碧玉冠,脚踏青云掠风靴。竹少定是大喜,此战衣为他平添几分威武轩昂,神气瞬间抖擞不少。
大师兄甚是满意,却又严厉叮嘱,“好师弟,此行困难重重,我等只能为你送行,不能为你解难。外面世界,混杂如森,一切都要你亲自思索。切记好生对待自己,凡事莫要急乱,希望你早出早归,我们等着你回家!”
“大师兄放心,我绝不会在外面丢人现眼的!”
竹少随即踏步离开,刚伸出第一步,身后所有人都瞬间屏住呼吸,怎奈竹少玩性又起,把脚步伸回,回头一看,众人突松一口气,竹少颇感有趣,于是来回进出,吓得众人既惊又俱,丑态万千。
良久,竹少无心再乐,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习以为常地使出通天诀,大喊道,“妖喇嘛!我去去就回,等着我回来揍你们呀呀呀~”
眼见天边并没有再次出现曾经那团黑气,众人顿时放下最后一块心头大石,可他们神情却猛然沮丧。其实他们都非常清楚,竹少本性就像孩子一样善良,但是他有着不该拥有的宿命,以致他总被区别对待。
然而此时此刻,往事种种,历历在目,望着竹少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个他们看着长大,日夜牵挂的小娃,真的要离家了!
众人心里感到寂寞伤悲,在枯燥的日子里,捣蛋好动的竹少带给了他们不少的快乐,没有竹少这个开心果后,他们反而难以习惯,齐叹道。
“阿弥陀佛!”
佛祖虽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可暗地里不知咬衣痛哭多少遍!当是时,他忽然恼怒不已,气愤地闪现在众人面前,失态地说,“阿什么阿?我的竹儿走反了!”
“阿?”堂外顿时又惊慌四起,呼声不断,怎奈他们答允过不能出手相助,所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竹少天真地在云边做着鬼脸。
“哎呦,这孩子真是!”佛祖顿时也像个小孩一样撒气,他眼神内伴着泪光,但更多的是焦虑,没人比他更加心疼竹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