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质不差，但这个年纪依然停留在洗髓境，根本没有入宗的资格，你还是去报名修士大学吧，那里更适合你。”他说。

青年男人同样摇了摇头，面露惋惜之情。

说罢，两人从易白身侧走过。

他们的脚步踩在枯枝败叶上，可以清楚听见他们踩碎树枝的声音。

他们走了没多少步，脚步声突然停止。

一声轻响，硬物破碎的声音。

易白回头，见两人都不动了，发出“嗬嗬”的低哑声。

他们的头颅，太阳穴的位置，皆被刺入一根手指般粗的树枝，直直穿过大脑，另一端透体而出。

原来是隐匿在树干之中的老人出手了，一瞬间便杀死了一左一右的两个人。

易白皱了皱眉，移开目光。

“小朋友很机灵，为我创造了毙敌机会，立了大功。”

老头儿从树干里出来，慢慢地坐下去，背靠大树，神色痛苦。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因为他们要杀死我。”老头儿笑道。

易白扶额苦笑，竟然问得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可惜，就算反杀了这两人，我好像也还是快要死了啊。”

老人声音无力，呼吸也越来越孱弱。他费劲地在身上摸索一番，从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取出一根，含在嘴里，又上下摸索了一番，叹道：“娘咧，没带打火机。”

易白犹豫了一下，他向老头走去。

“我有火机。”

“太好了，帮我点一下。”

他拿着李子涵送他的打火机“秋水含情”，帮老头点燃了香烟。他夹着香烟的右手，竟然失去了无名指，只有四根手指。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露出沉醉的、释然的笑。

他眼皮低垂，渐渐合上了，仿佛油尽灯枯。

易白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一个精美的黑金盒子，盒子很重，外层是黑灰色的坚硬金属，内部是紫檀木制，盒内的木质内衬上有6个凹槽，上面嵌置着6颗半透明的乳白色药丸。

这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记得小时候当医生的爸妈经常讲，这些是回春灵丹，有救命的疗效，不论受了多严重的伤，服用之后，都能迅速恢复。他计划送给李子涵，她是更高级的修士，免不了战斗受伤，有此灵药也算多一份平安的保障。

他取出一颗，蹲下递给老人，道：“这是我家传秘药，我不确定对您这样的强大修士有没有用，您不妨尝试一下。”

老人微微抬起眼皮，费力抬起手，接过药丸，放在鼻尖一闻，微微一笑，道：“好宝贝呀，岂止有用。”说罢，塞进嘴唇里。

“我喂你喝水。”易白把水壶口对上他的嘴。

老头儿喝了口水，闭上眼睛，显然在运行内功。

易白感觉到，四周的环境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气流变得紊乱，重力变得轻盈，草尖乱颤，花儿绽放，空气里渐渐弥漫起一股芳香。

“好香。”他小声说。

静悄悄的，过了大约五分钟。

“是那些茉莉的香味。”老头儿已恢复许多，指着旁边的花丛，一朵朵白花洁白玉润，“灵力来自恒星，乃是万物之源，促使修士进化，同样能滋养自然生灵。”

“你好了吗？”

“半好。”老头儿抬起手，正要吸烟，却发现手里的烟只剩一个燃尽的烟头，于是再取出一根新的，道：“火机，小兄弟——你抽烟吗？”

“不抽，谢谢。”

老头端详了一下打火机道：“花里胡哨。”

点燃香烟，深吸一口，他露出畅快的表情，将打火机还给易白时，他倏地抓住易白的手，释放出一股精纯的灵力，渗入易白体内，散成万千游丝，流向他的整幅身躯，慢慢的，他表情发生了微妙复杂的变化，但迅速恢复如常。这些灵力的末梢上下扫了一遍后，又收缩成一束，退了回去。

“S级天赋，难得可贵。”

易白吃惊道：“什么！S级？为什么我上次去玄武殿测验结果是C级？”

“是吗？或许是你的体质特殊罢。”

“那我有足够条件进入你们穆宗修行吗？”

“只怕不行。因为我已经丧失了可以决定这件事的权力。”老人指了指身上的伤口，耸了耸肩，“很显然，我被赶出来了，并且短期内无法回去。并且如果你不想惹来杀身之祸的话，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提起穆宗。”

易白感到烦躁，李子涵也没看见，这穆宗也没看见，反而惹上命案了，这一切都是稀里糊涂的。

刚刚那两个有机会满足他心愿的人，一转眼已经死了。眼前这个强的要命的老头，对这件事也爱莫能助。难道我注定白跑一趟吗？

“小子，从骨相来看，你十八岁左右对不对？资质极佳，却只有洗髓境，甚是蹊跷，可以排除你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的可能性；可是你家这颗家传的秘药不是凡物，乃是有价无市的灵丹妙药，你父母不简单，大概是隐退江湖的高手。你姓什么？”

“易，容易的易。”

“唔……”老人沉吟不语。

“你有一位姓易的故人？”

“那倒没有。”

“……”

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书，丢给易白。

他伸手去接。老头又扔来一个小物件，他立马接住，是一个闪盘。

“今日我们有缘，老人家送你这小朋友一份见面礼，它叫《穆灵圣经》，这是穆宗的立宗之本，经过一千六百多年的洗练与沉淀，堪称当世修真功法之最精妙深奥，唯有天赋极高之修士，才能将此圣经修成正果。资质平庸之辈根本无法领悟其十之五六。当然了，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也非要有最好的修行功法不可。你用心修行《穆灵圣经》，进不进穆宗并无分别，只需习得半成，各大宗派便会向你抛出橄榄枝。牢记一点就行——用心学，保持进步。”

易白捏着银白色的闪盘，道：“那这个闪盘呢？”

“配套视频教学。后半篇穆灵剑谱的修炼，如果没有师傅从旁指导的话，会很难理解，视频可以辅助练习，减轻修炼难度。”

“还真是与时俱进啊……”易白笑了下。

老头站了起来，衣服上的泥土和苔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出来，抖落地面。他走到两具尸体旁边，手指对着尸体的胸口处一指，那尸体的胸口处衣服便破开一道裂口。他五指微拢，掌心朝下，咻的一下，尸体的胸口里有一物体弹出来，被老头控制在手上。

他并没有直接拿住那颗满是鲜血的圆珠，而是将它托住，浮于半空。

摄取出两具尸体各自的圆珠后，他来到易白面前，手上两颗血淋淋的圆珠漂浮着，缓缓旋绕。

“这是宗师境金丹，生长于宗师境修士的心脏中。任何一名修士吃下它，你就拥有了该宗师的遗魂，可以召唤出来对敌战斗，但每次只能战斗十二秒，随后需要重新充灵，充灵时间将随你境界的提升而缩短。至少在你宗师境以前，它都是能帮你越级制敌的杀招。”

“这玩意儿全世界一颗难求，这两颗，”他手伸向易白，“送你了，接着。”

易白接住了它们，抹掉血液之后，露出金灿灿的真面目。它们浑圆无暇，呈半透明状，内有奇异瑰丽的肌理，丹体发出闪耀的金光。

“宗师遗魂……可以两颗一起吃吗？”易白问。

“可以，宗师境以下最多可以容纳六道宗师遗魂，等于说最多可以吃六颗。到了宗师境，结出自身的金丹后，遗魂会融进自我的金丹，不再可被召唤现身，所以说，宗师遗魂是对宗师境以下的人有用，对以上的则无用。”

“那如果我有六颗金丹，岂不是能同时召唤六个宗师境的强者遗魂为我出手？”易白浮想联翩，这个画面令他心神激荡。

“六颗金丹？”老头哑然失笑，“你以为金丹是唾手可得的吗？只有宗师境以上的人，在非自然死亡的情况下，才能得到一颗附有遗魂的金丹。你想想，这世上才多少个宗师境以上的修士，非自然死亡者少之又少，得到其金丹者，又将其出售的人，更是常年难得一见，所以它才稀缺。”

“刚刚看你对付他们时，轻而易举的。他们是宗师境，你比他们强很多吧。”

“比我强的人也有很多，否则我怎会重伤至此。”老头儿指了指天上，道：“不要以为拥有了超凡的力量，就能无法无天。超越凡人的世界，有超越凡人的规则。”

易白问：“你在……穆宗，对吧……是什么地位？为什么会被同门之人追杀？”

“遭小人背叛。”

“为什么？”

老头看向两具尸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道：“帮我个小忙，咱们联手做一出调虎离山计。他们身上应该有手机，你拿到东边任何一个城市，打给这个电话，记住了，电话接通后一个字都不要说，两个手机都打一遍，然后直接把手机扔掉，扔在垃圾桶、马桶、马路边，任何地方都好，反正不要带在身上，除非你想被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折磨致死。等他往东边去找手机，我才能安然离开这方地界，前往西边。”

名片是铜色金属材质的，简单地铭刻着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那名字叫杨崇谦。

易白有很多问题，但显然老头不愿意跟他多讲。于是他也识相地不多问了。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在尸体的衣服内找到两部手机。

老头对他点点头，说：“去吧，好孩子。”

“打完电话，扔掉手机，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回家去，你不是没找到那个谁吗？”

“李子涵。”易白低声道。

“啊，对，就这个谁，穆宗里绝对没这号人物，我保证。”

易白看了看背包里的两颗金丹、两部手机和一张名片，抬头问道：“前辈，您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头儿神秘地一笑，道：“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好吧。”他拉上背包拉链，转身便要从来时的路回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李子涵她……有没有可能是贵仙宗的圣女的化名？”

老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反问道：“有没有可能，你被这个身份不明的假冒圣女骗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易白如坠冰窟，全身都麻木了，等到思绪重归理性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回了紫溪山的外沿。

他拿出手机，对于点亮屏幕的行为竟有一些恐惧。呼出一口气，他打开通讯软件，点进她的聊天页面，输入五个字：“你骗我的吗？”

发送！

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刺眼到使易白连连眨眼，泪眼朦胧。

嘴角尝到一种苦涩，是眼泪的味道。

却不及她骗他的万分之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