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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泰六年十月,北越扶风城外,竹寮斋。

许易安坐在竹寮的门口静静看着远处的竹林,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细长的竹竿,就好像最后的武士握着他那仅剩的长刀一般。

伴随着夕阳的落下,天色也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忽然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手里的‘长刀’随手抛掉,转身走进了竹寮,踏着台阶走上了二层的阁楼里。

岑儿还没有回来,许易安看着屋里简单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张竹制的桌子、两把椅子罢了。许易安抚向做工粗糙的竹桌,这是他们刚来竹寮斋时许易安亲手做的,当时他还不太熟悉竹匠的手艺,做的难免有些丑陋,甚至连边角都没有磨平。

许易安原本是要扔掉的,谁知这时岑儿笑嘻嘻地从背后钻了出来,把桌子小心翼翼的搬上了二层,然后回头对许易安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许大哥做的第一件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呀!”

往后的几天岑儿都会拿着刻竹的小刀慢慢的将桌子上那些棱角一点点抹平,渐渐的这张桌子也成了一件精美的物品。

他和岑儿就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然后一起度过了许多平淡却美好的日子。

岑儿会问他凉州是个怎样的地方。

他就和她说关于凉州的风土和那里的人。

“凉州啊,那是一片广阔的土地。高原戈壁沙漠纵横交错,六州最大的高原帕米斯尔高原就在北凉州的境内。整个凉州又分为‘北凉’、‘南凉’、‘西凉’三个小州,是六州里面积最大的一个州,可在那里生活的人却是六州人口里最少的。那里的土地很贫瘠,每年产出的粮食很少,更种不出你们苏朝的细米来,很多人都是食不果腹的过日子。”

“于是就滋生了许多罪恶,很多人迫于生计当上了盗匪,他们骑马穿梭于凉州的各个城镇,手里挥舞着长长的马刀,刺眼的刀光照进每一个凉州人的眼里,弄得整个凉州人心惶惶,夜晚都不敢出门。各地的官府也不敢管,有的甚至和盗匪结成一气,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说到这里岑儿怔怔地看着许易安,眼神里满是心疼,她为许易安从小过的这种苦日子感到心酸。

许易安连忙摆了摆手,他觉得他不该向岑儿说这种事的。

“你总说我不像是个凉州人,因为你印象中的凉州人身材魁梧,举止粗鲁野蛮,还笑他们动起来就像是山林里奔跑的野猪,而我却清秀的像个苏朝人。其实也是对的,我阿妈是苏朝人,我身上的确有一半苏朝的血。”

“那时苏朝和凉州在总是打仗,我阿妈就是阿爸从军时抢来的,生下我之后,阿爸就被人打死了。等我长大一些,阿妈为我取了一个苏朝名字之后也走了,是阿婆捡到了我,又为我取了一个凉州名字‘莫尔索’,说是和我的苏朝名字是一个意思。”

“当然阿婆也不是我的亲阿婆,她是喀秋莎的阿婆,但她却把我当作亲孙儿看待。阿婆每到花食节的时候都会给我和喀秋莎蒸桂花糕,阿婆的桂花糕很糯很甜,喀秋莎每次都吃不够,就要来抢我的。阿婆每次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可我俩都知道家里的米粉只够做这么一点桂花糕,阿婆一口也没有吃到过她自己做的桂花糕。”许易安说到这里,眼里泛起了光,那是他冰冷人生里仅有的温暖记忆了。

“喀秋莎比我小几岁,却总是让我叫她阿姊,她说因为是她先来到这个家的,按辈分我应该叫她阿姊。她和岑儿你一样都有着一张如水的面容。”岑儿听到这里呆呆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喀秋莎还有着一手精湛的纺织技艺,在我们那个贫瘠的山村里是最好的女工。后来有人来凉州招纺织女工,她为了生计就跟着那人来了扶风城,时不时地给我们寄信和一些银两。”

“再后来阿婆就快病死了,她躺在床上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让我把喀秋莎找回来,她想在死前再见喀秋莎最后一面。”许易安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起阿婆那天的模样,虚弱地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他抓着阿婆的手,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地对阿婆说:“好,阿婆您放心,我一定把喀秋莎带回来见您。”

说完许易安冲出了门口,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泪水像泉水一般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可他又不敢哭出声来,怕惊扰到了阿婆。于是他疯一般地跑了很远,任泪水在风里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终于在一个没人的山坡上,他再也忍不住了,像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