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脚上头下,看到楼下两尊一丈多高的“镇海吼”石狮,灵机一动,他一个纵身扑向一头石狮,手刚摸着石狮子的头,三隅矛已呼啸着向他腰卷来,梁栋把心一横,暗道是死是活就在这一招了,半凌空转身一个轻轻侧勾,把长鞭勾得偏转了方向,鞭梢的三隅矛打着转,正好卷向石狮背上的巨大莲花盆,这莲花盆颈细口粗,三隅矛在颈口盘了两圈,当啷一声落下来,梁栋急捡起三隅矛又和长鞭饶了一圈打了个结。
“颜先生”一愣,把鞭子大力望回一拽,那石狮子微微一晃,长鞭竟然被缠住了。这“颜先生”视此兵器为心爱之物,急把长鞭在左臂上多缠了四五圈,蹲马步又是大力一拉,“轰”得一声,那石狮子从底座横移了半尺,一半身子在台阶上,一半身子在水面。
“颜先生”大怒,飞身扑向石狮子,想去解开鞭子,不料梁栋低喝一声,奋起全身力气向石狮子推去,石狮子应身侧翻,跌入湖中,砸出好大一片水花。
这石狮子足有千斤多重,“哗”的一声落水即沉,“颜先生”手臂被长鞭紧紧缠着,竟被石狮子瞬间拽入湖中,“颜先生”措不及防,想解开臂上鞭子,解了几下解不开,猛呛了几口水,开始慌张起来。
梁栋早跟着跃入水中,游到“颜先生”背后,趁乱用两只胳膊死死箍住“颜先生”脖子,颜先生一只左臂被鞭子缠住,另一只手抠扳住梁栋手臂,双腿又须蹬水保持平衡,竟被梁栋在身后勒住挣脱不开,“颜先生”一口气喘不上来,腹内真气不济,便用臂肘猛击梁栋前胸,试图让梁栋松手。
梁栋胸骨被猛击了六七下,喉咙一甜,在水中吐出一口血,知道今天命悬一线,不是他死就是己亡,忍着前胸剧痛,紧紧勒住“颜先生”脖子就是不松手,咬着牙默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几个数的时候,梁栋也内息不继,和“颜先生”一起翻腾出水面,好在“颜先生”肘击力道渐渐地越来越弱,两条腿在水中开始乱蹬一气,最后腿也不蹬了,肩膀都耷拉下来了,头仰着,喉咙里惨笑几声,含糊念道:“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头一歪,就此断了气。
梁栋一呆,只觉得这“颜先生”如此的凶恶可怕,临死前说的这话,却饱含着无尽的愁苦,无穷的哀怨,又好像深藏着说不出的歉疚,似在忏悔某事,又或在对着某个人幽幽倾诉。
梁栋慢慢把手松开,看着“颜先生”整个身子软绵绵地沉在了湖底,他一口气早已耗完,脑袋昏昏沉沉,赶紧一蹬石狮子浮出水面,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拽着水草爬到岸上来,浑身跟散了架一样,望河滩上一躺,又吐了一口血,两手摊开,仰面朝天,大大松了口气。
此时头顶一轮明月刚刚升起,楼牌后的街上传来商贩子的沿街叫卖声,不时还有杂耍卖艺敲锣声,浑然不知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梁栋休息片刻,坐起身把湿衣服脱下拧了几下,只听湖里哗啦啦水响,那“颜先生”又从水里冒了出来,吓得梁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暗叫糟糕。
不料那“颜先生”下面还有个人,把“颜先生“像条死鱼一样扛在肩膀上,脖子上还挂着三隅矛长鞭,慢慢走上岸来,梁栋定睛一看,正是钟天佑。
梁栋叉腰长出一口气,怒道:“你这铁手钟馗,刚才躲哪去了,背个死人出来也不先打个招呼。”
钟天佑把“颜先生”尸体搬到岸上,歉笑道:“梁兄弟刚才和这人打斗得精彩,大哥我水性差了些,干看着着急就是游不过来,没帮上忙,实在抱歉抱歉。”
梁栋暗道:“这老狐狸刚才肯定躲在岸边看自己和“颜先生”打斗,不敢出来。”他也不叫破,仍旧坐在地上拧衣服上的水。
钟天佑看梁栋有些生气,讪讪一笑,拿起那根带着三隅矛的长鞭,仔细把玩着,叹道:“梁兄弟,这人不知是什么来路,武功高得吓人,也就老弟你武功高强能治得了他,换成我,只怕死相比他还难看。”
梁栋清楚钟天佑武功不高,只是为人圆滑老道,所以上司派他和自己执行这次任务,想了想也不再着恼,叹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养由基恃箭而死于箭,这颜先生武功高强,却抱着鞭子不肯松手,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钟天佑点点头道:“梁兄弟年龄虽小,却句句真机,老哥佩服之至。”边说却边蹲下在颜先生身上乱摸,搜出一蛇皮袋,只见皮袋上还拴着一枚木牌,上面写着“磨镜”二字。
钟天佑将长鞭和三隅矛折叠起来,插入皮袋中刚刚好,喜道:“这兵器实在罕见,丢了可惜,老哥我且收着,空闲时好好钻研一番。”
梁栋暗自摇头,忽然轻咦一声,翻身到那“颜先生”身边,凑近看了看“颜先生”的脸,惊道:“钟大哥,你看他的脸!”
钟天佑把皮袋收入怀中放好,也凑近了去看,只见那颜先生的脸从两耳后起了一层细微的皱褶,仿佛是被水泡出一层皮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钟天佑小心翼翼用双手在“颜先生”耳后慢慢摸索,边搓边揭,不一会儿竟从“颜先生”脸上撕下一层薄薄的面皮下来,钟天佑把这薄如蝉翼,半透明半乳白的面皮对着月光看了看,惊喜道:“梁兄弟,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了。”
梁栋看那“颜先生”面皮被撕下来后,下面是一张满脸皱纹,皮色惨白的老者,这人虽然沧桑老气,却一根胡须都没有,在侧脸则有一道斜斜的伤疤,从嘴边划到腮部,整个脸透着邪性。
梁栋看着“颜先生”的模样,浑身汗毛立起,只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和烦躁,他站起来扭过头去,道:“怪不得这家伙说话声音老气横秋,可面相上看和我一样年轻,原来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
钟天佑把面具捧在手心细细端详着,赞道:“这面具制作的实在巧夺天工,真是人间精致之宝,”他看梁栋似笑非笑看着他,不由老脸一红,摸了摸怀中的三隅矛长鞭,把面具递给梁栋,诚恳道:“梁兄弟,我已有了三隅矛,这人皮面具你且收着吧,鹞飞儿千里独行没人见过,你戴着面具假扮他正好能用。”
梁栋笑道:“我拿来也无用,我自己的脸还没看够,戴这假脸岂不更糟蹋时间,你一起收着吧。”
钟天佑摇头道:“哥哥我武功低微,没什么出息,戴了面具被人误杀了那叫个冤枉,这面具还是你留着吧,关键时候或能保命。”
梁栋看他说得认真,接过人皮面具,往自己脸上轻轻贴上,说来也怪,这东西不知什么材质做成,轻薄柔滑,天生具有粘性,戴在脸上尺寸刚刚好,只需把耳后贴合处压紧,除非有人扒开头发到耳朵后细看,任谁也发现不了。
钟天佑看梁栋戴上面具,全然变了个人,除了面部表情略有些冷峻,没有一丝破绽,不由赞道:“这好东西真是天赐吉物,最适合我们这次做内间用。”
钟天佑又从这“颜先生”怀中摸出一刻着莲花纹的白瓷盒子,盒子底部也有“磨镜”二个篆字,拧开螺纹盒盖后,里面盛着薄薄一层琥珀色的液体,混杂着淡淡酒气味瞬间飘出来。
钟天佑把玩了一下这精巧的瓷盒,故作大方递给梁栋,面上笑道:“这就是盛放人皮面具的容器了,这液体恐怕是防止面具风化干锈蚀用的,这颜先生平日里带着面具,恐怕也是因为液体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梁栋把面具慢慢揭下来,看了又看,心道:“这颜先生虽不是什么好人,却终归是被我所杀,况且他临死前说得那句诗,颇似罪孽深重,极有悔意,这面具我暂时帮他收着,若机缘巧合有人能认得,也算帮他随了心愿。”
梁栋也就不客气,将面具小心放入瓷盒中拧紧后收于衣袋里,笑道:“钟大哥,做内间就是拎着脑袋趟河,险中觅机,成了,立奇功一件,封官进爵光宗耀祖不在话下,败了,人头落地,弄不好尸首全无。就看个人造化了。”
钟天佑找了个石头,把“颜先生”衣服撕扯下来绑住石头,再推入湖水中,把自己衣服挤了挤水,机警地看看四周,压低嗓子道:朝廷既然命我们两个打入太平帮做内应,下一步必定是派出军队去征剿的!那泰定帮、乌衣会可不是一般的盗匪,如果仗打起来,没个三年五年完不了,咱兄弟两个,立功的机会有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