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不明白杨名为什么要暗杀季英，曾经那么好的两个人，英姐小时候来找自己时，碰到杨叔会喜滋滋的要礼物，杨叔也很喜欢英姐，知道英姐喜欢甜食，每次来都会特地备上一份。还有杨森杨大哥，虽然孩子都跟自己一般大了，但总是坚持让自己叫他大哥，记得自己的弓箭就是杨大哥教的，他是个神射手，如今自己的准头都还不到他的一半。还有杨姝，她是杨森大哥的女儿，就比自己小一岁，小时候她总是会跟着她父亲杨森一起来看自己的弓箭教学，每次自己一射中就在旁边一个劲的拍掌雀跃，好似她自己射中的一般，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娘。“哈哈”季明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回过神来，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季明就这么躺在院子中的那把竹摇椅上，使劲眨巴眨巴湿润的眼睛，看着天上那弧弯弯的月亮缺少的那片黑暗，仿佛看到了在自己的生活中将永远缺少的那些人。季明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缺失。夜深了，季明也睡着了。

翌日上午，季明一如既往地在床上起来，发了会儿呆，才想起娘亲答应今天要陪自己出去玩玩的，平日里老爹和娘亲可是忙得很，机会很难得，却没了那时的心情。

季明拉开房门，季东来果然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用上学的日子，季东来早上是不会叫自己起床的，这是自己的要求，而季东来作为自己的近侍，白日需要一直跟随自己，所以季东来每天早上会在这里看书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季东来看季明已经起来了，就按照老规矩，唤来丫鬟备上早餐，说是早餐，其实现在已经巳时，但季明可不讲究这些，一天三顿，按数不按时。

季明虽然心情有些低落，不想出去游玩，但是娘亲很疼自己，昨天既然答应自己今天会陪自己，那她肯定会把今天空出来，即便今天自己不想出门，还是应当去跟娘亲知会一声。吃好了早饭，季明带着季东来就去父母的院子，却没找着人。

季明正不知该去何处找江月时，映红急匆匆地从偏房跑了出来。映红即是江月的贴身丫鬟，前天晚饭季明迟到，江月就是派她在府门口等着季明。映红来到季明身前站定行了个礼，季明顺势审视了下映红，也不知道她在房间里干了什么，衣衫有点凌乱，头发也没梳理。映红见季明半天没问话，抬头瞄了季明一眼，看到季明正盯着自己衣裳，连忙解释道：“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奴婢刚是在房内练功，见世子来访，没来得及梳理。”季明见她语气急促，脸上都晕上了两抹腮红，让本就长相清秀的映红显得有点可爱。季明年少单纯，也没多想：“嗯…我想的哪样？”映红脸更红了，呐呐说不出话来。季明想不通为什么映红更害羞了，但这不是重点，不再追究那个问题，直接问映红今天来的目的：“映红，我娘去哪里了？你今天怎么没跟着她一起？”回到正题，映红渐渐不再尴尬，回话也利索了，俨然变回了平日里勤劳能干的大丫鬟：“回世子，正是王妃命奴婢在此等候世子，王妃昨晚从世子院子回来后就交代奴婢，今日要查看一下府上的账目，世子晚些时候可能会来找王妃，所以让奴婢在此等候，引世子去寻王妃。”

季明暗道：爹娘可真是忙。心中暗暗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事，前两天发生那样的事，这两天要处理的事情应当很多，怎么能卖乖让娘亲陪自己出去游玩呢？

季明心道不该，更是不想拉着母亲出门了。示意映红引路，季明和季东来跟随，三人七拐八拐出了内院，往外院右侧去。

武成王府侍卫丫鬟不少，事务处理繁杂，府上运作事务一般由黄总管管理，黄总管一般是在总管处处理工作。不过这总管处听起来像是官衙，实际上就是一间在院子里端的普通房间，只不过因为黄总管住在这里，才显得不同。

季明不知道黄总管名字叫什么，只晓得自他出生之前就已是总管了。黄总管年纪很大，脸上沟壑丛生，满头白发倒是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常常挂着慈祥的笑容。正是这样一个和蔼的老头，此时恭敬地站在案台旁边，用袖口一遍遍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季明进这总管处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映红进来后，给王妃行了一礼后就退至一旁。江月看季明已来，合上手中账册，从案台后方走了出来：“明儿睡醒啦，今儿想去哪里玩呀？娘都答应你。”

季明老实地回道：“娘亲，孩儿昨夜没休息好，今天有点犯困，娘亲能不能下次再陪孩儿出去游玩？”

江月看着季明有点不信，这脸怎么看都是白白嫩嫩的：“明儿可是因为昨日那事…”

不待江月把话说完，季明抢答：“没有，确是昨夜没睡好，不知怎么的在院子里睡着了，而今早不知为何又睡到了床上。”

江月将信将疑，但既然是孩子的决定，还是不再多言：“你这孩子，还未修炼，也不怕着凉。这寒冬将至，要不是昨夜为娘路过你小院旁边，今日你怕是要得风寒。”说着说着，江月轻轻敲了季明额头一下，季明吓得一缩脖子。

季明老老实实地吃了一记不痛不痒的敲打，语气弱弱地道：“孩儿下次不会了。唔…那娘亲，孩儿今日能自行去找英姐吗？”

“刺客或有同党，封城搜查还未结束，明儿今日还是留在家中较安全。要是在府上闷得慌，还是为娘陪你一起去城里走走？”江月深知季明是个闲不住的人，昨日杨名一家人伏诛应是让季明很伤心。杨名是亲近武成王的官员代表，长期相处下来，终究是有感情的，但武成王和王妃不能表露。江月大概也是想借这次陪季明让自己也松松心吧。

季明还是听母亲的话的，不过坚持本意：“既然外边不安全，那孩儿今日就在家中看看经书吧。娘亲事务繁忙，孩儿也应当用功进取。”

江月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莫名感动，不自觉摸了摸季名的头：“明儿只要用功，日后定然是人中之龙，但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了，用功归用功，但也要注意休息。东来，世子学习乏了的时候，你可要时时提醒世子歇息。”江月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心疼季明，前边还在鼓励季明，后边就让季东来要适时提醒季明休息。进门后就站到了门口一侧的季东来自然是连连称是。

言谈少许，为不耽误江月的事务，季明向母亲告退，本想跟黄总管也道个别，但黄总管此时仍然低头不语，黄总管应是犯了些许错误吧，季明不会任性打乱母亲的做法，便就此作罢。

季明行至门口，脚步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娘亲能否告知孩儿杨叔…杨名等人的尸身现在何处？”

江月默然，走近摸着季明的头道：“逝者已矣，旧情只待追忆。身销魂陨已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季明不语，心中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不久才见过的人，怎么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甚至坟茔都留不下一座。季明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连忙低下头，不想被他人看到自己那湿热的眼眶。

江月轻叹一声，抱着季明的头，轻轻拍着季明尚且瘦弱的后背。

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