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2 / 2)承泽天恩首页

李承泽知道不查案就代表了范闲愿意暂时和平的态度,心里微微一喜,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真切:“虽然大家身份地位不一样,但其实都是在京都里捞生活的可怜人。你如今也是府上的要紧人物,总要为下面这些子侄们做做主。”

范闲说道:“不瞒殿下,我也不是一位忠于律法的精纯铁吏。”他直直盯着二皇子的眼睛,“更何况殿下将所有的细节都算的这么清楚,哪里还由得我不让步呢?”

李承泽微微一凛,他知道范闲向来不是一位会示弱的人!果不其然,范闲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双掌,只听得马车后方的抱月楼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喧杂之声,人仰马翻之声,桌椅倒地之声,楼里姑娘们惊恐尖叫之声。

李弘成面色微变,不知道范闲究竟安排了多少监察院一处的人手,放在了抱月楼中,满脸担忧说道:“安之,说句实话,你就算把这事儿治成铁案,也不可能会伤到我们,何必折腾呢?”

弘成倒真是个直接的人,范闲这般想着,眸子里的自嘲之意一闪而过。

见他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李承泽再有涵养,心头也渐渐凉了起来。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不过是些小孩子们的事情,思辙和老三闲着没事,整这么个楼子玩耍一下,你不要太认真了。”

范闲知道这抱月楼的买卖,层级远远不够打击堂堂一位皇子,更何况面前这位面相俊秀的老二,从明面上根本和这家妓院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从袁梦那里出发,顶多也只能牵涉到弘成,真要查下去,伤的只能是自己的手!

“思辙是我弟弟,该怎么管教自然我会考虑。”他回望着李承泽,“只是您也要管一下自己的兄弟了。”

弘成终于忍不住摇头说道:“安之,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误会,抱月楼的买卖,确实是那两个小子在弄,袁梦过来帮忙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与二殿下并没有插手。”

范闲摇了摇头:“有时候,不插手,只是看着这件事情发生,就是很妙的一步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弘成,说道:“而且我根本不相信范思辙有能力查到袁梦与你的关系。”

抄楼还在继续着,抱月楼里依然是一片鸡飞狗跳之声,李承泽微微皱眉,心想难道你范闲真的铁石心肠如此?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和打击自己,竟是连亲弟弟与族中众人的生死都不管?

范闲猜出他在想什么,带着一丝自嘲之色,望着他说道:“殿下算无遗策,我是不敢查抱月楼的,毕竟我不可能亲手将思辙送进京都府去。”只要双方能够保持目前的和平,那么范柳两家牵涉到抱月楼里的人,就可以不用迎接京都府的压力,就连范闲自己,都觉得二皇子这一手玩的漂亮,要的价又不是很多。

“抱月楼会继续营业下去。”范闲继续平静说道:“殿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承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但内心深处却生出了极强烈的不安。因为他知道范闲这种不好控制的人,一定不会被这么一间妓院捆住了手脚,却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李承泽默然,就算他再如何精明,也无法嗅出范闲话里隐藏的阴风,就连李弘成自己也是内心有愧,全不知这位范氏子准备利用这件事情做些什么,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查抄抱月楼还在继续,李承泽心想你既然答应了和解,为什么还要抄楼?有些担心被监察院的那些黑狗们真查到弘成与这楼子的关系,皱眉说道:“范大人,可以让你的手下停了吧?毕竟这是京都府的公务范畴,监察院干涉政务,这可是陛下严令禁止的事情。”

范闲微笑说道:“殿下,我只是奉族命,来这妓院索回几个流连青楼的无用亲戚……当然,动用了一处的人手,算是公器私用,不过朝中官员经常喊属吏帮忙搬家,我的这些下属只会打架,喊他们来帮忙抓几个家里亲戚,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李承泽气结,范闲把字眼扣在亲戚上面,自己还真不好说些什么。刘域冥知道他要干什么,看了一眼范闲,附耳对李承泽说道:“他想要毁掉范思辙和抱月楼有关的账本。”

李承泽微微挑眉,范闲自然知道,是那个跟他同一时代的人说的。他也没打算阻止她说。因为事实确是如此。

马车之后的抱月楼里,声音渐渐平息了,乔装之后的监察院一处官员从里面揪出了七八个人,那些人都是范柳两家的亲戚,和抱月楼的事情牵涉的极深,此时脸上一片颓败之色,而最后面有个满脸戾狠之气的权贵少年被打下台阶,浑身伤口,就是昨天夜里想杀范闲的那个领头少年。

范闲双眼一眯,望着那些满面惶恐的亲戚们,从牙齿缝里透着寒气说道:“都给我好生送回府上。”

他转身对李承泽柔声说道:“殿下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只是这些人我是要定了……不方便用庆律查他,只好用家法收拾他们。”

范闲看着他的双眼,忽然开口说道:“昨天夜里埋伏我的人,麻烦殿下带个话,以后在京都街上,别再让我瞧见了。嗯,就这样吧。”

监察院的人撤走了,京都府的人前脚接后脚地来维持治安,一应似乎回复了平常,范柳两家依然拥有着抱月楼多达七成的股份,继续做京都臭名尚未昭著的娼寮黑手,而范提司与二皇子在亲密地对话。

似乎京都就要太平了。

车中的李承泽看着范闲平静的面宠,心中难以自禁地生出一丝佩服、一丝赞赏。抱月楼的事情足以令大多数人愤怒,而范闲却表现的如此平静,接受自己和平的建议也是毫不拖泥带水,实在是一位善于判断局势,勇于做决断的强者。

而每当他看着范闲那张脸上挂着的熟悉笑容时,内心深处更是有些不安与亲切,总觉得对方应该和自己是极相似的人。虽然对方是臣子,但依然有强烈的冲动,想与对方深切地交谈一番!

“弘成,你先走吧。我与范大人有些私己话想聊聊,慈恩,下车。”李承泽淡淡说着话,竟是毫不在意街上人群的眼光,施施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刘域冥紧随其后。

范闲眉头微皱,有些意外于对方这个举动。刚才自己已经明明说了要回府,不想进行过深的交谈,但对方身为皇子之尊,亲自下车相邀,自己不说给他面子,也想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于是轻轻颔首。

李弘成略带一丝歉意看了他一眼,与马车一道驶离了抱月楼这个是非之地。

李承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在远处人群的窃窃私语之中,领着范闲走进了一间茶水铺,此时早有跟班将茶铺清了场,只有他与范闲两个人相对而坐,刘域冥站在李承泽身后。

范闲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抬眼看了李承泽一眼。

李承泽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好这一口,每次去弘成府上,都会讨些酸浆子喝。”接着温和说道:“抱月楼的事情,想来范兄一定很恨我才对。”

范闲微微翘唇:“我不是圣人,自然也是有情绪的。”

李承泽摇头说道:“最初你家二弟与我三弟商议做生意,我已经知道了,还在暗中帮了一些……”他看着范闲的脸,“不过你不要误会,那时候朝中京中都以为你范家与我交好,我自然也不可能是存着要胁你的念头,只是想为双方寻找一些共同的利益所在,让彼此的关系更密切一些。谁知道如今竟成了下作手段,实在并非我所愿。”

范闲事前就已经判断出春天时修抱月楼时对方的想法,也并不怎么意外,只是听他自承手段下作,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微嘲笑着说道:“殿下对于臣……还真是青眼有加。”

李承泽并不忌惮就这个话题延续下去,淡淡说道:“我一直很看重你,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回京之后,要针对我。”

范闲笑了笑,说道:“殿下这话说的有些糊涂,范某只是位臣子,针对殿下,对于我能有什么好处?”

李承泽盯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我需要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可能甘心做太子的一颗棋子,所以真的不明白。”

范闲微微偏首,用指关节叩着木桌的桌面,忽然开口说道:“牛栏街。”

李承泽默然,半晌之后说道:“此事是我的不是。”说完这话,他竟是站起身来,向着范闲深深地鞠了一躬!

范闲轻声说道:“殿下毕竟是殿下,臣子毕竟是臣子,事关性命的大事,殿下或许以为,你亲自开口道歉,便已经是给足了我交待,而我身为臣子也应该感激涕零,大生国士之感?”

李承泽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下胸中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忿怒情绪,冰冷说道:“那范大人要如何才能修补你我之间的关系?”

范闲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其实上一轮查案……你清楚是为什么,谁让我那丈母娘老瞧我这女婿不顺眼,一会儿是刺客,一会儿是都察院地呢?而我明年要接掌内库,少不得要和信阳方面起冲突,殿下如果肯应承我一件事情,我不敢担保有所偏向,但至少以后在京中,我会让监察院保持一个相对公允些的姿态。”

李承泽心头微凛,先前还在胸中萦绕的那丝负面情绪早就灰飞烟灭。这几个月里自己的人和朝中的臣子被监察院盯的死死的,包括钦天监监正那些人,都倒了大霉,让自己那一派头痛不已。他此时听范闲说可以让监察院改变态度,哪里不会心动?

他略一沉吟之后,伸平右手,极柔和地说道:“提司大人请讲。”

这句话便用了官称。

范闲望着他,一笑说道:“殿下如果能和长公主保持距离,我许你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