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秋。
秋阳渐渐殒没云层,失去了耀眼的光芒,不甘沉静的强烈光线,又穿透出了厚厚的云层,为秋日天际下,停留的磅礴云彩,镀上了一层光彩绚丽的玫瑰金。辉映着晚霞的碧空霎时变得霞光万道,金色的夕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一条漂浮在天岸边的绚丽彩绸,迎面吹拂的阵阵凉爽金风带来瓜果酒酿似的香甜气味,令人迷醉于其中。
当夕落的金阳,还剩下最后一线灼目的白光时,孤浪就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向着白鹭湾急速走去。他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白金色香瓜,弱柳扶风的他,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是显得那么的孱弱与不经风雨,但他面容却是长得眉清目秀,而不是尖嘴猴腮,惹人生厌的那种吊甩甩模样。
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闪烁着星河璀璨般的光芒,往往让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将来做王侯将相的种,因他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青灯黄卷般的雅致文人气息,可事实却是属于大相径庭,他逢人却也是讲不了三句话,就害羞到无地自容,往往要将自己的脸颊,搞得通红通红,就像是被众人捉姦在床了一样,才能狼狈不堪的收场。
那些个野草坝弄出的贼泼悍妇们,常常因此而调戏于他,嘲讽他堂堂七尺男儿汉?男子芭臿相?是翘还是弯?明面上玩笑说他就如一个大家闺秀,扭扭捏捏如绣花针软绵绵,暗地里却也是坏他没有长男人的“槌子”。
虽身体羸弱,骨子里却是与生俱来的心高气傲,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潜藏着一些自卑之感。虽闲时饱读诗书,却也与周围人心里的腌臜龌龊格格不入,虽格格不入,但他决不会因此而降低自己内心中的良善。
对于周围人引以为傲的——烧烟喝酒,逮猫日狗,嬉皮怒骂光腚走,他也只是脸红的本能的避开并躲藏进了自己安全的堡垒之中。
他不善于用话语来表达自己内心世界丰富细腻的情感元素,但他总是会保持住自己琴瑟和谐般的微笑,不管是真笑,还是伪笑,他都会向外界传达出一种,自己是属于人畜无害的上好信息,他曾试图努力的将自己与周围人群,进行互相融洽捏合并致力转换熔化为一体,就像水和鱼一样可以鱼水之欢,但是水是可以离开鱼儿的,而他却不能离开清水。
若是一味的享受个人世界里面的孤独,脱离开了现实世界里的包围,就会被周围,被大家,毫不犹豫的指定为一个思想变态,性格孤僻,无用且性格无能的,傻坯、怪鸟儿、烂沟子流血货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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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过河岸边一片茂密高大的竹林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曲折蜿蜒,清澈见底的釜溪河,煤炭码头边,停靠着五条青灰色的水泥船。
来王家坝插队落户的知青们,孤浪他全部都一一认识,在冬闲无事的时节里,他就会与知青们一起谈古论今,吟诗作赋,在与知青们的交流中,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僵死的“落腮乌鱼”寻到了一眼甘甜的源头活水,告别了过去在臭气熏天的死水潭中挣扎的苦痛......
白鹭滩四周静悄悄的,秋橘在白鹭滩上静静等待着孤浪的到来。她微闭着眼眸,仰耳倾听着柔柔的金风送来的声声吟唱,脚下的白鹭滩是由青色河沙自然堆积出来的一片浅浅的小滩涂,秋橘第一次发现这里时,便爱上了这里。
这片隐藏在河湾里的滩涂,平日里总是有那么两三对恩爱缱绻的白鹭栖息在沙滩上,秋橘就将这片滩涂取名叫做“白鹭湾。”这白鹭湾是她与孤浪平时说悄悄话的地点,这也是两人感受爱情,由泛青变金黄的成熟圣地。
要说起秋橘与孤浪的相恋,那还是在去年夏季的时候。
农历五月份连日不断的暴雨下的天地之间一片烟雾沉沉,在腥冷弥漫的水汽笼罩下万物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湍急的黄色洪流如脱缰的万马奔腾一般向着下游袭奔而来,致使下游的釜溪河一夜之间水位暴涨,河面上行船敛迹,偶尔河面有条船飘过那也是在上游被洪水冲跑了的船。
秋橘带领着大家将船绳绑在更加牢固的大树上,知青们身披蓑衣头带斗笠日夜轮班的看守着水泥船的安危。
入夜时,孤浪提着一盏亮壶儿去往河边查看停泊在煤炭码头边盐船的情况,他看到盐船在打着漩涡泛着黄色水沫子的洪水中左摇右晃,河水已经淹没到了孤浪绑船绳的那棵大树下了。【注1】
他将裤子挽至到大腿根,蹚水到树边在水中摸索到了系的绳头,解开了船绳将粪船往更高的地势挪动着。他艰难的拉拽着船绳往地势高的地方点点挪动,盐船像一头受伤了的老牛在洪水中声声哀鸣,突然一个洪水中的急浪头飞驰而来正好打在船身的中央部位,船头猛然地向左一歪,船绳如一支离弦射去的利箭“嗖唿”的一声脱手而去在水面上打出了一串浪花。
粗糙硌手的船绳在孤浪的掌心间豁开了一道血口子,盐船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湍流中狂奔而去,孤浪只觉的脑袋里“轰隆”一声春雷响,吓的脸色煞白,呼吸都骤然停止,身体瞬间轻若鸿毛如飘飞在空中的纸灰。
这盐船是从老娘娘那辈传下来的,这条盐船也是现在我们王家唯一还可以看得见的一点萤火辉煌。
在以前,我的老娘娘是川南城里的盐商,但后来却是走了下坡路......浮华烟云散尽之后,老娘娘在当时做下了一个最为重大的决策;那就是舍弃城里街产搬到农村里面去居住。当时老娘娘还苦中作乐般的宽慰家里人说道:“在农村吃把菜都是新鲜嘞!”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事实却是,农村确实是个广阔的天地,但却无一家人的一矢之地,你是属于外来人口,这片土地上所有居住的原住民便会集体合起伙来一起仇视你,排斥你,驱赶你,大家不会让你在此处安家过活。
那些刁滑臭硬,走草叫市,狼奔豕窜的村民们会找各种理由让你搬走,最常见的理由就是村子里面各处的土地不是东家霸占下的就是西家霸占下的,一旦你在村里围起了茅草棚子,那些棉里针的村民们就会特意来找你麻烦,说你侵占到了他们家打土篱笆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