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江南地界。
肥沃的土地上田埂纵横,刚刚秋收完成的大片麦田中零零散散积存着一堆堆稻穗,此时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卒正坐在田埂上摘下随身的水囊和干粮休息,
不远处一方凉亭的石桌子上摆着一副标注详细的大唐国土地图,唐国国土巨大,形似一枚葫芦,地貌复杂,葫芦顶端的边防关隘有雄城关宁,背靠葫芦上方丰沃的关宁草场,葫芦中段荒芜之地则与漠北接壤,一座形似新月绵延近八百公里的龙虎山天堑将大唐和大魏封隔起来,而诺大一片江南水乡,也分成了江南和江北,江南归大唐,江北为大魏领土。
夏国则在被岷山山脉天堑隔断的蛮族部落中土东南一侧,与大唐和大魏接壤的,夏国国土身后,一大团黑色标识出现在地图中央,而分隔南蛮部落的岷山延长到黑色地域后,名字改成了终南山。
再看葫芦底部三面环抱,直通南海的便是天然的港口,大唐在江南水乡建都永安,陪都临安在支流无数的青花江旁,传言临安从关宁将并州铁器和背靠南海的吴州雪盐经过青花水路贩卖至中土各国,商队往来车水马龙,城市灯火彻夜不息,陪都不夜城的称号也是比临安来的更加响亮,估计只有军事地图才会严谨的标注临安城。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临安城附近,上面描绘着六座山峰,紫云山地界,在大唐和大魏以及其余小国还是大夏龙庭的诸侯国时期,据说紫云真人便在紫云山最高峰结茅修行,开宗立派。
当年最大的两支诸侯唐魏与夏国一支王公联合小诸侯国与入世修行宗门推翻了大夏龙庭的暴政,而现存的大夏遗国是当年策反龙庭一位亲王的请求,虽然是国,但军队极少,只能保留维持治安的量。
大夏龙庭时期便开宗一千二百余年的紫云宗也在大唐迎来了自己的巅峰,历任宗主总揽唐国修行事务,尤其是寻仙子,找神童,一个宗门除了开山祖师,所收到弟子资质往往能决定宗门日后可以跻身一流宗门可能性。
一根粗长的手指在紫云宗地界图上划了个圈,行亭中众多簪缨校尉和底层军官围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听取命令,居中将领身材消瘦,穿着一身软甲坐在石凳子上,还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粉胸半掩,香风扑鼻。
将领嗓音沙哑道:“此次紫云宗举办的出关仪式不容有失,收到消息称早年被紫云宗除名的丹鼎派弃徒可能会来闹事,张闯,你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再过两柱香拔营。”
身材魁梧接近两米的军人侧身挤进了凉亭,一身重甲披挂整齐,腰挂雁翅刀,单膝跪地,朝着将领拱手道:“伍长张闯,参见李将军。”
被称为李将军的中年人看面相三十岁左右,保养的相当不错,面皮白净,丹凤眼,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怀中美人的身上一阵游走,如果不是穿着软甲,说他是青楼纨绔子弟也不为过。
张闯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跨在刀柄上的手劲道有些大。
“听说你是从关宁边军破格提拔上来的?杀敌悍不畏死,军功卓着,不过你不知道本将军喜欢美人吗?你今年多大?杀敌几年啊!”三十左右便拜将的中年人看着单膝跪地不答话的边军莽夫,饱经风霜的国字脸眼角皱纹丛生,皮肤红黑,跟娇生惯养的江南士卒成了鲜明对比。
大唐天子姓李,就是路边随便挑一个马夫都知道自己跟皇帝老子是亲戚,就是兵部尚书都得给自己几分薄面,就眼前这个糙汉子愣头青,跑到督军面前说有人招了个营妓,干,这是人说的话?这是老子的小妾,营妓老子还不屑玩。
壮汉也不抬头,拱手闷声道:“回李将军的话,杀敌六年,今年二十四!”
“哼!我看你是四十四,长的着急,做事也急着投胎,带着你的队伍去陈公河巡逻去!”李姓将军搂着小妾纤细的腰肢便回了营,边走边嘟囔“边军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这种蠢货来了虎豹骑除了当锋将送死还能干什么?活该!”
没过多久,一伍披挂整齐的九人队伍脱离了前往紫云山的大部队,沿着青花江支流旁的堤坝一路走去。
近五十米宽的陈公河中时不时有吃水较浅的防沙平底船运送货物往紫云山地界去,据说是紫云宗大修山门和半山腰的雅居大修,相对应的,小些的篷船载着船娘都扎堆在渡口处招揽生意,掉落进河水的各色丝巾手帕把河边染的花花绿绿,大些的港口才有画舫来接待达官贵人和紫云宗的外门修士。
只容单骑行走的道路上,带头壮汉两米的身高极其扎眼,虎头盔中起有棱,额前伸出突角,鱼鳞甲内衬牛皮勾挂连环,腰挎制式宽背雁翅刀,步履沉重。
身后四名穿同样盔甲的步卒则是左腰挎雁翎刀,左臂持盾,右手执枪,另外四名则是皮甲轻装,背着弩机,腰带上挂满箭匣。
一名走在张闯身边的士卒看自己的头头怒气冲冲,便想着扯皮聊天来冲淡阴郁的气氛。
毕竟谁都知道此次给紫云宗保驾护航,就是老皇帝给新任左将军贴金的手段,既不用去关宁边苦地区杀马贼和国土与沙漠接壤的地方绞杀夏朝余孽,往江南水乡第一峰紫云地界一躲,杀几个修为欠佳的丹鼎弃徒不是绰绰有余?还能给紫云宗一个面子,赚点人情,说出去大唐和关宁铁骑齐名的虎豹骑来维护治安,这面子不是谁都揭的下来的,白给的战功和人情谁不要?
“头儿你看,虎豹骑的盔甲装备是真的好,这并刀比水还亮,一点杂质都没有,鱼鳞甲内衬牛皮一点都不膈应,只是不知道这新列装的弩机和满弓营比起来怎么样。”河岸无遮挡,被大风吹得眯起眼睛的士卒将墨家打造两息一发新列装的弩机和天下第一弓箭营作比较。
张闯没好气的道:“没有实战怎么比较?不行就把弩拆了当弓使!”这一队九人都是从关宁来,本来是要打乱分配的,只是这九个刺头偏偏军事素质过硬,把好多校尉都憋的没脾气,最后在关宁出身的兵部和事大佬说服下将这九人组了一队,关宁的兵官糙归糙,护短那是天下第一。
四个弩兵可是在演武场训练了一段时间新列装的弩机,三十步到五十步的距离杀力惊人,十五发容量箭匣配上机括手摇式上三弦,几可无敌。
其中一名弩兵咧嘴一笑到:“张头,不知道这紫云宗弃徒什么杀上门来,这条河边除了货船就是花船了,早点完事还能早点上花船长长见识,等咱哪天回关宁还能跟兄弟们说道说道。”
前方不远是一座小道观,按地图上方的标记过了这个道观再走十里地就是紫云宗后山门了,此刻大部队已经开始驻守紫云宗山脚和半山腰了吧。
张闯边走边估摸情况,只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伙民夫,六辆板车成一列,两人一组,赤着上身,汗流浃背,麻绳缠在腰上,连着另一端的装满木材的板车,堤岸窄小,只能容一辆板车勉强通过,堤岸下是潮湿的稻田。
最前端的民夫转头小心翼翼朝着半躺在板车上的监工说道:“老爷,前面有一队军户。”
“啪!”的一声,浸了油的皮鞭抽在了回头禀报情况的民夫身上,没穿上衣的后背立马开了一条血槽,足见这一鞭势大力沉。
一脸戾气的监工还想再抽一鞭,却被另一名监工拉住道:“王有财,再打就没法拉车了,这几车木头不过关,咱赶紧完成任务回去领赏去。”
被称呼为王有财的监工从板车上跳了下来,双手一背鞭子拖在身后,一米六不到的个子,獐头鼠目,价格不菲的藏青色绸缎做的衣裤穿在身上跟暴发户没什么两样,活脱脱的一只人皮老鼠。
一旁挨了一鞭子的民夫疼得面目狰狞,却是不敢大喊大叫,怕遭到更凶残的鞭打,没办法,前面的军户装备精良,不像是州府本地军户,只能忍痛叫醒两位监工了。
王有财用眼神示意民夫不要给军户让路,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紫云山地界,自己和另一位监工张员外的侄儿可是宗门的外门弟子。
现在这世道,就是位居一品大员都不及家里出了个被大宗门选中的修道之材,这不,侄儿刚入山门,以前高高在上的州府老爷亲自登门拜访,这些个只知道听从命令的外地军户是些个什么东西!
等木板车靠近,正在气头上的张闯见民夫没有靠边让一下的意思,两队人就没动一下,大唐律法规定,非执行任务的军户不得穿戴盔甲,非战时期佩刀也是校尉及中层军官往上才有的特权,而穿戴盔甲武器的军户即使是封疆大吏摆驾也得靠边让行,咋了?这里地名叫平阳?
不经意的,常年在边关杀敌往那一站的张闯流露出的煞气让土生土长的江南民夫只觉的微微发冷,均不敢抬头直视高大的披甲士卒。
“前面的军爷不好意思!在下监工王有财,紫云宗山门要的木材验收不合格,要赶回陈公河渡口,能麻烦军爷让个道?”满脸堆笑的监工站在板车上才能够到张闯的下巴。
让道两个字让张闯身后的骄兵悍将差点骂起娘来!堤岸又陡又高,地下的烂泥塘踩下去估计都没膝了,他妈的下去容易上来难,这兔崽子说的话是在寻短见啊!
张闯正想说话,只见那獐头鼠目的监工突然拔高音调破口大骂:“给你们脸不要脸是吧!这里是紫云宗地界,我的亲侄儿上个月刚拜入紫云宗当了外门弟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要让路,耽误了工期,紫云宗主怪罪下来,当朝皇帝都得过来赔不是!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原本皱着眉头的张闯忽然面容平静,抬起左手手掌摩擦了一下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
糟了!头儿要杀人!身后跟随张闯从关宁来到虎豹骑的老兵每一个都对自己的战友习惯了如指掌。
不过在关宁荒凉之地可没有修行势力开宗立派,行军打仗也就官大一级压死人,在江南富庶之地就不一样了,修行势力盘根错节,王侯将相都要花高价从山上购买长青丹,续命丸,但凡有点资质被选入宗门的,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要是拜了一个稍有名气的仙长师傅或大宗门,鸡犬升天绝不夸张。
这两个监工虽然愚蠢至极,仗着自己侄子的名头一般军户早就老老实实让路平事了。
可张闯是谁?一身沙场横练武艺早已进入武道小宗师实力,放在江南,拜将封侯也不为过!要不是大唐第一锋将李莽夫说张闯刺太多不够圆润,推荐来虎豹骑从伍长做起,鬼才来这种官僚腐败的军伍,呆在关宁大口吃肉喝酒,大刀杀敌何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