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相对偏僻的农村小学能够碰到这样一个天然的美丽尤物,着实是盖潓泽做梦都没想到的。然而,盖潓泽从这倾城的笑里却听出一丝挑逗,但并不确定。大概是异性相吸吧,青年男女之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往往很准……
校长室在东侧最里面的一间,门虚掩着。
“进吧!”依然轻轻敲了两遍门,里面才有了一声低沉而有磁性的回应。
进了门才发现别有洞天,是个小面积的标准套房——外间窗下对放着两张蛋黄色的老式办公桌,周围散乱的摆放着七八张学生课椅,桌上地上几个用易拉罐裁剪编织的烟灰缸里塞满了以不同姿态蜷缩着的烟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仿佛渗透进墙壁的深沉的烟草味道。
跟着依然来到里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组已经坐出灰黑色包浆的棕色皮革沙发,土黄色的海绵从边角几个破损处钻了出来,沙发后边的墙壁上并排挂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
窗下垂直方向摆着一张灰黑色的老榆木写字台,写字台后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一动一动地吸引了盖潓泽的目光。
“章校长,盖潓泽来报到了。”依然试探着提醒。
“哎呀,地不平,我垫一下桌腿。我是章正义,你好啊,小盖,欢迎!”听到依然的声音,章校长起身微笑着同盖潓泽握手让坐,回到桌前侧对着盖潓泽坐下,不疾不徐地转头对依然说,“把魏校长叫来!”
章正义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矮胖,面色黝黑,敞怀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领口和袖口已经糟烂,圆滚滚的将军肚让人担心把衬衣撑破,牙齿和两手食指、中指指甲熏得黢黄,配上一头标准的地中海发型,甚是讨喜。
盖潓泽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章正义重点询问了见习实习情况,在得知盖潓泽是实习小组组长并被分配在毕业班实习时,顺手从抽屉里一个铁制的饼干盒里捏出旱烟顺手揉碎,均匀地洒在提前折好的烟纸上,熟练地捻成卷,用唇舌润湿封口后,呲的一声划着火柴点燃大的一头,伴随着渐明的红火猛吸一口入肺,神情舒展地道出两个字:“很好!”
接下来,章正义简单介绍了毕业生报到情况,征求了盖潓泽对新学年教学分工的意见,并说年轻人思想活、知识新、闯劲足,嘱咐盖潓泽如果有什么好的意见建议可以随时提出来。从章正义口中得知,今年回水洼小学一共有两个新的大中专毕业生,一个是宣州师大音乐学院毕业的依然,另一个就是盖潓泽,终于对上了号。
“哈哈哈,我大侄子在哪呢?”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喧闹的狂笑,笃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深情地看着盖潓泽,一面拍肩膀,一面握着手,一面和盖潓泽一同坐下,“哎呀,潓泽啊,果然名不虚传、一表人才啊!我是魏山,章校长是我的长官,你叫我魏叔就行。”
“盖云普是你什么人?”见盖潓泽略带狐疑的表情,魏山直奔主题,“我们是初中同学,你说你应该管我叫啥?”
魏山四十出头,身材足有一米八,说话声如洪钟、表情丰富,身体壮得像头牛。一对透黄带灰的眼珠配上大号双眼皮和两簇短而浓密的三角形眉毛,显得大而无神。超厚的嘴唇颜色暗紫。板寸头中夹杂着些许的灰不灰、红不红的发色,让人感觉怪怪的。
“您好,魏校长。盖云普是我五叔。”盖潓泽看了一眼章正义,略带尴尬的回应着,“原来你们是同学啊!”
“怎么还叫校长?哎,等见到你五叔再论。”魏山满脸嗔怪的表情,突然话锋一转,“校长在这坐着呢,以后啊,我们都是章校长手下的兵,章校长指哪我们打哪。”说完便仰头一阵哈哈大笑,露出了最深处的两颗“大金牙”。
“哎呀,是我们的高材生到了吗,老魏你闪开让我看看。”一个施脂着粉、面容娇好的女人踩着一双高跟鞋,伴着富有韵律的咔咔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绕过魏山,盯着盖潓泽不错眼珠地端详,“等着盼着你们来,果然不同凡响,这回我们的教学质量一定能有一个大提升,你们就是咱回水洼小学的希望啊!”
女人个子不高不矮,身穿一袭灰色丝光棉职业套裙,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光景。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地摄人魂魄,玫瑰红的一张嘟嘟嘴性感十足。
“恭贺章校长又添得力干将,一年组正缺人手,这回终于补强了。我们这些老同志得加油干了,别哪天被年轻人比下去,哈哈哈哈!”女人回身说话的动作尽显丰腴身材,胸前双峰高耸,腰间勒出的两圈赘肉隐约可见,浑圆的臀部仿佛要把短裙撑爆,两条腿白皙挺拔,三角内裤的轮廓清晰可见,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浮想联翩。
女人的美分多少种,这女人的美,一般男人是招架不住的,但和依然的天生丽质还是明显不同。
“迟大主任就别在这里谦虚了,还不带我大侄子和大家见见面。”见章正义微笑不语,魏山抢先接过了话头。
“我叫迟晶,在教导处工作。”女人回身向盖潓泽介绍自己,转而望向章正义。
章正义没有说话,只是默许的微微点头。
“走吧,我带你转转。”迟晶一面对盖潓泽说着话,一面转向一直站在门口的依然,“你也一起吧!”
走出校长室,第二、三两个房间分别是魏山的副校长室和迟晶的教导主任室。过了连通前后门的通道,第四个房间是总务主任室,第五个房间是数学组,连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便是语文组。
迟晶带着两人先到数学组和各位老师一一打个照面寒暄几句,依然先到一天,和大家已经面熟,属于“二进宫”,盖潓泽自然成了今天的主角。
在数学组,一个叫范小宇的金岭师范八八届老学长,格外健谈,主动嘘寒问暖,询问母校的情况,还打趣地说要给盖潓泽介绍对象,并一路聊着跟进了语文组。
可能是最里间的缘故,语文组比数学组明显大了一圈,至少有二十多平米。六张“三抽一门”的老式办公桌靠东西墙摆成两列,只在靠近门口的墙下用两张双人课桌临时支着一个大几案,上面趴着一个手推式油墨印刷机,旁边杂七杂八的堆着一些书本、备品一类的东西。西墙下最右边的一张桌子没人用,应该是留给盖潓泽的。
不知是给教导主任面子,还是出于对新人的礼貌,五位语文老师不约而同的起身微笑着面向三人等着介绍。
逆时针方向依次介绍握手……
第一位叫赵清河,五十多岁,瘦骨嶙峋,话语不多,笑得明显有些僵硬,简单地一句“你好”后转身坐下便再无动静。
第二位叫马仁祥,满头白发杂乱无章,人倒是很风趣:“欢迎你啊小伙子,学校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引得大家一阵欢笑。
第三位叫于清风,只在一旁嘿嘿地笑,露出一口颇具年代感的四环素牙。
第四位叫赵中蔚,女同志,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国字脸上长着一双眯眯眼,不够好看,但人很洒脱:“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的了,多多关照哦!”
“咱们校已经多少年没分来一个像样的中师生了,都是些接班、军转、民办的‘土八路’。”第五位叫钟淑敏的女老师,看上去与盖潓泽年龄相仿,形象气质尚好,但身材略显臃肿,眉头紧锁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打盖潓泽进屋就一直如此,“欢迎你啊小盖老师。”
一个小字让盖潓泽一时感统失调,说不清是亲切、挑逗亦或别的什么意味。
“可不嘛,老马和老于干了二十来年了,到现在还没转正,不过,听说上边正在研究新政策,老人老办法'一刀切',不知什么时候执行。”迟晶顺着话题打开了话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家各就各位安心工作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便扬长而去。
依然全程保持微笑,并不多发一语,只是在迟晶走后,同盖潓泽做了一瞬的眼神碰撞,便悄然离开了。
盖潓泽自觉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意打开抽屉和边柜——空空如也,抬头看见面前的墙上贴着一张1996年历表,便取出随身带的钢笔,在八月的二十三日下边郑重地划上了一个对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