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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直到徐离爸爸徐昌荣为止一直都是守着本分做着这样的生意,坏就坏在正当徐氏稳稳走上坡路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陶国铢。陶国铢出身金融专业,这也就难怪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将本职生意做成挂着羊头卖狗肉的金融理财公司。他的常规操作和股市上的做空并无二致,都是拿着别人的钱投机倒把,最终薅的是冤大头的羊毛。具体来说,预售拿到的20亿,他既不急着还银行,也不会支付给供应商,他拿着钱继续买下一块地,下下块地,这样不就把赚5亿的这个流程加快了嘛。通过重复这一操作,徐氏的资金很快达到万亿级别。照理说,这确实是个加速赚钱的法子,但不要忘了,快钱无论在哪里都意味着风险。一旦资金链断裂,风险将全部转嫁到银行和购房者身上,于是这两方也就成了前面所说的冤大头。

自然,所有人,包括陶国铢,起初都是盼着好的,而说句公道话,除非出现大范围的投资回报率骤降事件,比如突然收紧的货币环境,或者房地产市场泡沫——不得不说,不断买地,使得房子供大于求,本身就是泡沫的成因之一,所以也可以说是自作孽了——否则滚啊滚,越滚越多的钱是能补上前面的漏洞的,资金链断裂哪里是说有就有的。可凡事架不住一个贪得无厌,大环境没出问题,小人先蠢蠢欲动起来。

给了陶国铢机会的恰恰就是出海浪潮。林远的笔记上写得很清楚,“让你去赚外汇,不是让你偷家”,真是一语中的。本来,各大企业在外赚得的钱,只会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才会拿回来贴补家用,而其余情况下直接拿回国内市场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市场上突然多出很多钱会造成通胀。此时遭殃的就会是仍然赚着原来工资的老百姓,因为显然,通胀一来,他们手里的钱就买不到同样多的东西了。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就地消化,你或者就地投资,持续不断地赚取利润,或者购买当地的资源,然后将资源运回国。恰好陶国铢全面负责徐氏的海外业务,也就给了他偷家的机会,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叫他凑了个齐。

怎么偷?首先他在海外仍然做着同国内一样的事,因此也就欠着海外各大银行的钱,同时自己手里也握着巨额资金。面对这么一大笔钱,这么大个诱惑,加上又在出差,没要没管的,仿佛理所当然地就长出了恶的花。他想据为己有,哪怕零头也行,于是他用一笔钱发行理财债券,收益率高达13%,而买家,可想而知,一定就是他自己和他手下的一帮小弟了。至此,他完成了偷家的一系列操作。

刚开始,他似乎还有所顾忌,只是小打小闹,徐昌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人并不见好就收,后来越发猖狂,眼看就要累及资金链,累及徐氏,徐昌荣如何还能容他继续作乱。可惜徐昌荣勒转马头勒得稍微晚了一些,虾兵蟹将已成气候,于是就有了后来两虎相争的局面。

陶国铢拿徐昌秀和徐离开刀显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要说还有什么能够凸显徐家的败絮其中,那肯定非这两位莫属了。一个败家,一个招摇,都是直系,甚至包括未来继承人,还是徐昌荣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真是再没有比这更趁手的漏洞了。按照他的计划,等到他逼宫成功,入主徐氏,那必然是想怎么中饱私囊就怎么中饱私囊了,哪怕搭上诺大一个徐氏,他也未必觉得可惜。

徐离要破这个局很难。一来是因为,先不说切割能不能切得掉,单说怎么分家产就是个难题。他那天电话里欲言又止的估计就是这个。表面上看,陶国铢负责海外业务,那么把海外的资产都分给他是一目了然的选择。但实际上,陶国铢在海外并不是白手起家,他从海外银行贷款,操作起来并不能像在国内买地皮转手就可以拿来抵押一样简单,他得有担保。简单来说就是,他得用国内公司现有资产作为抵押物,而且也不是直接抵押给他想贷款的海外银行,因为海外银行没办法强制执行国内资产,所以他得先把资产抵押给国内银行,然后国内银行在海外给他作保。于是分家的前提是陶国铢需要找得到另一个愿意用资产替他担保的人,把国内徐氏的部分替下来。可想而知,他连分家都不愿意,当然就更不要说找人代替徐氏了。

不得不说,宫熙贤瞅准的正是银行与徐氏之间的罅隙。徐氏欠着银行的钱,银行必定时时监控徐氏动向以管控风险,那么如果此时放出风去,或者有实际的迹象证明,徐氏在负债率节节攀升的局面下,终是资不抵债,无奈只得宣布破产,当然还得是在海外宣布破产——这点信服力极高,因为陶国铢等人的个人资产大部分都在国外,而且引发资金链问题的确实就是陶国铢的中饱私囊,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徐氏高管们根本是把烂摊子丢给国内,自己逃到国外享清福——那么根据现有规则,优先偿还的就是海外债务,届时国内银行将会成为破产最大的受害者。不用想,到时候国内银行绝不会坐以待毙,虽然有破产保护机制,但哪怕徐氏股东们,个人和公司隔离做得再是无懈可击,也架不住他们犯罪的事实,吞下去的钱仍然都得给我吐出来。当然,宫熙贤并不是真的想要徐氏破产,只是想利用银行的闻风而动刺激股东们痛快同意切割罢了。这也正是徐离当时说不好把握分寸的原因,搞不好真就把祖宗基业陪葬进去了。

因此,他的二来也就是如何才能既利用银行的威慑力,又不要真的让银行以为徐氏濒临破产,起码不要以为国内徐氏有破产风险。在目前的负债率下,切割掉陶国铢之后,徐氏完全可以运行下去,他可不想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他想把破产的所有责任归咎于陶国铢,事实也正是如此不是么。但问题是,宫熙贤利用的恰恰是旁观者的傻傻分不清楚。

确实如此,当时给她启发的是日本两家公司。这两家公司在本土闹得不可开交,在中国同样要争个你死我活,于是一家公司便使出惯用伎俩,掀起中国人的民族情绪,用以打击对方。可问题是,中国人对日的民族情绪根本是无差别扫射,它真的以为抵制了另一家公司的中国消费者不会针对它自己么。

同样道理,比如徐离为了做戏已经卖掉几处相当诱人的资产,为的就是给人留下一个徐氏正在破釜沉舟努力还债的印象,外人也一样分不清此举到底来自徐之徐还是陶之徐,只会一视同仁地根据表象做出判断。那么等到银行有所判断并做出行动的时候,股东是自己人,自然知道倾公司之力擦的是谁的屁股,一看形势不好,陶国铢必然就会被推出去自生自灭。

可是然后呢,咎由自取还是弃车保帅,公众可就有的揣测了,那无疑会给徐氏的声誉带来损失,而声誉直接影响的就是股价。

两个难题,看起来第一个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因为林远在此处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第二个却用绿色字在底下做了批注。从旁边几个红色字来看,绿色字记录的应该是徐离的解决方案,毕竟没人会用“可行,但来不及”来给自己打评语。

徐离显然是想抛弃宫熙贤的方案,不打算让银行介入,而是将切割一事限制在徐氏内部,尽量减少外部对徐氏现状的臆测所带来的影响。他的做法是分化陶国铢的同盟,不得不承认,相比她的剑走偏锋,这样处理的确既除恶务本又一劳永逸。不过,正如陶国铢安抚盟友时说的那样,他如果想要得到徐氏后在海外宣布破产的话,不如直接现在拍拍屁股走人,如此费力赶走徐家根本是多此一举,徐离的分化策略必须给出同样有力的理由。可惜他给不出,但他看得到这个同盟并非坚不可摧,那正是他的可乘之机。

陶国铢就像千百年前最初放高利贷的无良商人一样,拉拢——或者用威胁恐吓更为合适——盟友的第一步是先给你一点甜头,在危机时刻拉你一把,鬼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瞅准了你还不上钱才借给你的,总之最后当你无力偿还的时候,他就开始收割你的资产。这就是明晃晃的”债务陷阱“,主打一个竭泽而渔,你就再也离不开他了。试想但凡受过这个气的人,一旦逮到推翻霸权的机会,哪个会放过他。

而林远之所以说来不及,则是因为光凭一张嘴去游说,显然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反水,毕竟命门还掐在人家手里。所以想要成功说服众人,必得先救人。徐离倒是可以借钱给他们,让他们拿着钱还给陶国铢,可是钱只能借不能送,他们借了徐离的钱,难道就不是掉入另一个债务陷阱了么?这就需要徐离花时间去证明自己,证明他不会像陶国铢一样致力于榨干你,而是想要大家一起赚钱,共同繁荣。难怪最近徐离获得了某快餐连锁品牌的二十年共同经营权,宫熙贤当时还在纳闷,这当口怎么还有心情拓展业务,真相原来如此。

可是徐离的这些不管是疑难杂症还是应对策略,就连宫熙贤自己都不了解,林远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他失去一感,对外界的感知力反而变得更加强大了?

相比凭借强大的直觉就能串联蛛丝马迹洞察全貌,她更加佩服的是林远处理分家问题上的机智,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第二页上林远用了更大的字体写到:“既然他陶国铢无意分家,那么拿他的海外资产作抵押,贷款供给国内,偿还因他的贪婪而造成的损失,他就不能推辞。如果推辞就证明他根本和大家不是一条心,那为什么还要赖着不分家。不仅如此,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想要拿到徐氏不是为了最后玩一票大的,坑了所有人之后自己逃之夭夭?”

好计谋,好手段。就连徐离给不出的理由,他也一眼就看了个穿,完全有资格说一句“徐离,不行。”

“看来确实是特意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的,要不要这么鸡贼。”

那好吧,看在他如此聪明,还有结尾那非常瞧不起人的四个字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他的大度了。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显然,中英文混用的坏处就是相互影响之下,她写的汉字横也不平竖也不直,可就没人家的那么有观赏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