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1 / 2)空潭穷通录首页

到了初秋,王缮如父母所愿进入乡学,由于父亲多年的教导,王缮学习乡学的课业颇为轻松,他畅游于先贤的文著与诗赋中,博览群书不知疲倦,充盈而安稳的岁月似乎可以永驻,然而在十岁这年,随着父亲病重,一家人宁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最初父亲偶尔咳喘,以为着凉受寒,请了郎中来诊断也不过开了医治风寒的药方,说是吃上几副就会好转,然而没过多久父亲的病情急转直下开始咳血,半年内母亲四处寻医求药,而父亲的病仍是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立春过后的一个清晨,父亲再也未能从睡梦中醒来。身披丧服跪在灵堂里,王缮怎样也无法相信那全身冰冷躺在棺木中的人会是自己的父亲,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为何会就此轻易逝去。父亲走了,王缮感到自己的魂魄也被他一同带走了,曾经温馨热闹的家不见了,母亲整日呆在佛堂里不许别人打扰,弟妹们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仆人们更不知所措。丧期过后王缮无心学业,过着昏昏噩噩的生活直到有一日发现母亲走到自己面前,她变得削瘦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却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和坚定。

“为什么不专心读书?”母亲问道,声音有几分严厉。

王缮又羞又愧回答不了,两行眼泪簌簌落下,看着儿子同样清瘦的脸,母亲为他擦去泪水。

“阿娘,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离开这里搬到别处去住,新宅子我已经选好了,”母亲平静地说道,

“缮儿,你该长大了。”

母亲遣散了家中的仆人只留下一位照顾幼儿的乳母,她卖掉这座已居住十余年的宅院,带着孩子们搬进一处更加偏远而狭小的住处,王缮明白母亲的决定,没有了父亲的俸禄一家人就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们必须竭尽一切办法节约开销。即便如此,母亲对孩子们的教育没有丝毫松懈,除了督导他们读书,乐器、绘画也照学不误。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开始和乳母一起洗衣、做饭、缝补,没人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她将自己的苦楚忧愁都锁在了佛堂里,融汇入叙叙的诵经中。

作为家中的长子,王缮也开始帮助照顾弟妹们,他变得更加乖巧、安静,十岁的孩子试图掩藏起一颗愈发敏感脆弱的心,但又怎能藏得住呢。下雨天他会站在屋檐下许久凝视被燕雀遗弃的空巢,花落时他会从地上拾起残花默默低语,深夜王夫人醒来为孩子们盖被,常发现他还没有睡,她随着他的双眸望向窗外的夜空,群星迷失在雾霭之中。王夫人虽然担心,但仍相信规律的诵经打坐、对音律与绘画的坚持,会帮助儿子缓解失去慈父的痛苦。

迁入新家数月之后的一天,雨雪飘零如同漫天琼花,王夫人坐在火炉边做着针绣,乳母抱着王琬在一旁打嗑睡,大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虽然轻微但仍惊醒了乳母,她露出提防的神色与主母对视了一眼。

“是谁啊?”王夫人放下针线,围上帔子穿过前院去开门。

“夫人,在下平慧。”门外的声音说道。

王夫人吃惊地打开门,只见僧人平慧一身蓑衣站在门外,头顶与肩上堆着积雪,他的嘴冻得发紫,嘴角却仍挂着淡淡的礼貌的笑容,得到主人的允许,平慧才走进屋里。

“法师,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王夫人邀请他到火炉旁坐下,让乳母给他倒了杯热茶。

“我自从得知王司马仙去便有意去吊慰,后来发现你们已经搬走了,几番打听才找到这里,不知夫人与小郎君们是否安康?”平慧双手合十说道。

“感谢法师关心我们母子,”王夫人说,“我习佛多年,明白世事变幻无常,我虽无奈不舍但亦能接受这命运,只是苦了我的缮儿,那孩子天性纯粹,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开悟。”

“在下此次来访正有此意,请夫人将这折经文交给大郎。”平慧从贴身的行囊里取出一份仔细包裹的纸折,上面抄满了经文,王夫人恭谨地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