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愣了片刻,望了眼楚无心冷漠的背影,对云锦书狂然一笑,“她是你们的主人,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恭恭敬敬?”
宋嬷嬷神情愈发难看,冷冷训道:“主人是你的长姐,自古以来长姐如母,你身为幼妹,怎么不该恭敬一些?”
“她的心连一把剑都容不下,何况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无殇笑中带泪,扬声道:“楚无心,今日此时众人作证,你可能毫无芥蒂的唤我一声妹妹?”
楚无心为之一震,一双柔荑在袖中紧握,思忖了许久,却终究没有回应。
无殇心头一凉,凄然笑道:“你既不认我这个妹妹,想来我也不必认你这个姐姐,以后的日子,你继续做你的三生狱主,而我,要回到古柳村去,寻那些从来不觉得我和我母亲卑贱的同伴。”
“娼妓之女,终究是不成气候,能登什么大雅之堂?”望着地上熹微的光影,楚无心唇边浮出了几分讥诮,话语变得格外残忍。“想回就回吧,三生狱不会留你。”
无殇虽称不上见多识广,可她也知晓那等腌臜之所,见楚无心竟对阿娘如此贬低,当即勃然大怒,天妖脱鞘而出。
这一剑,赌上了她的全部修为,似是在回应她绝盛的杀气,天妖剑散着隐隐红光,激出一道狠辣无比的剑气,在空中怒吟不休。
琉璃来不及多想,立即挺身挡在主人身前,全力一剑斩去了天妖凶狠的剑气,云锦书亦飞身而起,即刻封住了无殇内力。
天妖剑也被趁机夺下。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刃,将殇围得死死的,宋嬷嬷赶紧走上前,将楚无心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无碍后,宋嬷嬷的心才稍稍得以放下。
“请主人回院歇息,余下的事,皆由我等代劳。”
“嬷嬷………”
“请主人回院。”宋嬷嬷退后一步,跪下行礼道。
短短半日,便两度见识了无殇的狠毒,琉璃心中恨极,亦随宋嬷嬷跪下。对自己倒也罢了,主人与她血脉关连,竟也能下如此狠手,可见此人天性之中自有一番冷峻,不是善茬。
“请主人回院!”
余下众人见状,心中亦是不忿,便都不约而同的跪下恳求。
楚无心望着四周,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唯一还站着的只有云锦书,一时竟有些无奈,便不再多言,随侍女回了院中。
望着那一身桀骜的少女,宋嬷嬷气恼之极,似笑非笑道:“身为楚氏一族的血脉,却不存丝毫仁厚,夏浅歌的狠辣你倒有十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你不配提我阿娘!”无殇厉声斥道。
“我不屑提她!你也不配为楚家子孙,你要走就只管走,这里没人希望你留下,但你恃武行凶,险些伤及我家主人,这笔账我定要清算!来人,用刑!”
话音刚落,园中男弟子便纷纷退出,女弟子们迅速捧来刑杖,并抬上了刑凳。无殇一脸惊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位女弟子已将她架了上去,丝丝凉意瞬间窜入心底。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被人这样凌辱,无殇又羞又恼,心中怨恨越发浓烈,狠狠地盯着宋嬷嬷。
“来啊!以为我会怕吗?今日我赵无殇若是不死,来日定要三生狱百倍偿之,你这老货,更是首当其冲!”
宋嬷嬷冷声一笑,丝毫不惧她威胁。
“来日之事老身无从知晓,今日却尔为鱼肉,我为刀俎。你不想同我们扯上瓜葛,可以,但你伤了我们的人就该罚,过后你就是想赖在这儿,我也容不得!”
那一柄墨色刑杖,约有一丈来长,四指来宽,别说打在身上,就是看一眼,也能叫人吓破了胆。
见无殇言语狂悖,多次对主人和不敬,负责用杖的女弟子早已心生怨怒,是以挥杖不留余力,打得极狠。
无殇冷汗如雨,不断地挣扎,可无奈云锦书封住了她的武功,而她的手脚现在又均被绳索捆住,无论她怎么闪躲,刑杖都会精准的落下,臀上皮开肉绽,痛如火灼。
云锦书看的不忍,正欲求情,可还未曾开口,宋嬷嬷便一眼扫去。
“今日行的是家法,姑娘说到底也只是楚家一名婢女,我劝姑娘莫要插手。”
此话一出,云锦书便知晓自己已无能为力,只得俯下身苦苦劝道:“你还不快求宋嬷嬷饶了你,快啊!”
无殇充耳不闻,望着宋嬷嬷傲然一笑,眸中桀骜分毫不减。
宋嬷嬷被她望得一惊,无尽凉意在心底蔓延。
刑杖一下下起落,便是再刚毅的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三十杖后,无殇便觉眼前人影渐渐重叠,越来越看不真切,没多久便受不住这份煎熬,生生疼晕了过去。
那弟子见她晕了,不敢再打,便探了下她的鼻息,已然是气若游丝,若继续杖罚,怕是要丢了性命,便上前禀报。
宋嬷嬷也明白不能再打了,却仍有些余怒未消,便冷哼道:“抬她下去治伤,待她一醒来,就立马将她扔出太微湖,一刻也不许在这里耽搁!”
云锦书深吸一口气,格外担忧的望了眼昏迷的无殇,转身走向清辉院。
宋嬷嬷乃主母自幼随身的侍女,又是主人的乳娘,论身份,远在她们之上,便是主人平常也总会礼敬三分。
如今宋嬷嬷已容不下无殇,可夏浅歌和赵天成皆已故去,无殇的身份也已暴露,若是就这么离开,以其武功恐难以自保。
夏浅歌以自身性命为代价,请求三生狱抛弃前嫌,庇护无殇。她当日既已应下,便不想失信失诺,辜负了夏浅歌一条命。
那人纵有千般不是,也救过她与沫然,更救过主人的命。身处炼狱之中,仍有一颗向善之心,这世上能做到的人不过廖廖。
现在能压下宋嬷嬷的,只有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