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到,新年伊始,家家户户笑开颜,孩童结群,裹成个个白雪团,尽而浮乱在世,百姓们亦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战乱终结。
季从霖看着窗外喧闹,面无表情的回头,他并不懂得这份喜悦,也不明白欢笑的意义,只当是平常而不起眼的一天,照常去江风堂里试炼。
今日赵淮序不在清风堂,他未修复好的身体仍有些畏寒,便随意披了件不知何处翻出来的披风,有些大,但能挡住风霜,倒也合适。
刚走近内堂,便见院落的屋子旁摆了张小桌,上方放了个小炉,咕嘟咕嘟地煨着什么,一声嘶叫,他扭头,原来是莱荣驯养的小兽,正在雪地里打着滚。
“你来了。”季从霖看着赵淮序抓着两块布将炉上的圆盅端了起来。
“元宝。”莱荣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嘴里嚼着什么,突而看到赵淮序手上端的东西,两眼放光起来,惊呼道,“这是什么!”
元宝打着滚儿也拥了过来,季从霖走过去,就看到颓靡沮丧的莱荣,再看那锅里,全是一团团不知明状的疙瘩,黑乎乎的粘成一大块。
不过一瞬莱荣又振奋起精神,他挥舞着碗筷,“城东的婶儿买的黑豆腐,也是丑的,但是吃着很香,我相信小云儿,给我试试!”季从霖嘴角稍抽搐了一下,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又变出来的玩意儿,还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好了。
于是在赵淮序满怀的期待前,莱荣便大张旗鼓的舀了一大勺,呼呼吹了几口气,就送进了口中,然而下一瞬他面色大变,死死捂着嘴,憋不住地抬起头却对上赵淮序期待评价的眼神,唔唔不知要说什么。
莱荣脸色发黑,不知道的以为他喝了什么毒药,在肉眼可见的勉强下他吞了下去,然后立马上窜下跳了起来,不知跑到何处了。
元宝伸展身体,攀上了赵淮序的手臂,赵淮序将手里的盅送了过去,轻声问,“你也要吃吗?”
元宝便慢条斯理地低头闻了一下,也只一瞬,又不知窜到何处了。
好了,偌大的院子里,除了飘落的雪,就剩赵淮序和季从霖二人,她静静看着手里的盅,尽管面色平静,可季从霖却觉得她浑身都像写着沮丧二字,于是他走了上前。
“我饿了,还有剩吗?”他问道。赵淮序骤然愣了一下,却把盅收了回去,“不了,去外面吃些吧。”
季从霖却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的盅,放在桌上,在否定却又期待的眼神下舀起一块放进了碗里,季从霖把勺放进口中。
他的面色不变,但赵淮序却显见地有些紧张,季从霖稍稍皱眉,她的眼眶也跟着微微放大,半晌,他眉头又舒了下去,赵淮序也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怎么形容这种古怪又奇异的味道,甫一放入口中,冲天的焦糊喷在嘴里,然后是芝麻的味道,不过只有淡淡的甜,更多的就是不可形容的酸了,与他曾前吃过的泔水倒有十分的像。
见她沮丧又期待的看着他,季从霖最后长舒一口气,一连把整碗都吃光了,尽管他无比平静,生理却骗不了他,他刚想开口说道,“还不错……”后面的话全部变成反胃的食物,赵淮序急忙蹲下,扶住了他。
目睹全程的沂轩微微张大口,看季从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仇视,竟多了几分震惊与佩服。
于是季从霖便挂例告了假,被赵淮序火速送回了清风堂,在迷迷糊糊之下,医女们匆匆赶来送药。
为何这么大动干戈呢?原是赵淮序看见他的生魂都要脱离身体,于是赶紧给他按了回去,才避免身体破损的风险,他在迷糊中就着她的手服了固元丹和温水,躺进被窝里了。
赵淮序轻轻用冰凉的手点在他的头上,灵力输送进了他的丹田,终于分散了他几分痛苦,他沉沉睡去了。
折腾了许久,赵淮序终于放下心来,看着季从霖的睡颜,沮丧而自责,她闭了门,看着烧暖的银碳,叮嘱了侍从一番便离去了。
走在去往御风堂的路上,思考着早上的事,原本想着元旦佳节,动动手做碗汤团,没成想弄出这样的变折,她暗叹一声,下次还是不要下厨的好。
路上突折来一栏马车,骏马受惊,才看到小偷抱头鼠窜,逃到小巷去了,那马儿抬蹄,竟往人群冲去,分不清东西南北,重重的马蹄就要踏下孩童的幼小身体之上,赵淮序起身一提,抱起了孩童,又纵跃一跨,来到马儿鞍上,缰绳一拉,几步紧忙安抚下了马。
孩童还未从惊魂未定之中回过神,衣着兜裙的妇人赶忙过来,赵淮序送过孩子,妇人亦是又惊又喜,就要弯下腰给她磕头跪谢,她抬手拉住,“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结群的孩童被父母赶回家去,赵淮序牵紧缰绳,被围上来感谢的人群堵个水泄不通,妇人大哭地不停向她道谢,“恩人啊,千万感谢您啊……”
赵淮序举手示意,抚着马身继续安抚着马儿,向着妇人道,“我在这等着马主人领马,各位还请不要拥堵。”人们听罢,纷纷又称赞了番便各回原位了。
妇人不住的捂脸哭泣,抱着孩童最后郑重地再三道谢后才走回店铺里去。
最后马夫火急火燎地领回马后,赵淮序才离去,经过这一折腾,天色已近午后,侍卫赶来,“那小偷已被送到官府去了,主上。”
赵淮序淡淡颔首,“做得好。”便大抬步赶去御风堂了。
御风堂多日积压的事物密密麻麻地摆了个满,堆叠在九转阁中,赵淮序将一大摞牌本子处理好,抬眼看已是黄昏,元旦节里的盛闹渐渐展开来,花灯夜市,好不热闹。
她想到白日的事情,于是放下手上又拿起的下一摞牌本子,准备回去。
路过了白日惊马的地方,赵淮序看见炊烟袅袅,白日的妇人正忙里忙外,给食客们端着碗碟,她多看了一眼,碗里全是白圆圆的汤团,骤然愣了一下。
那孩子正在店外提着花灯嬉戏,经过了那一变折,妇人多留了个心眼盯着调皮的孩子,便看见店外站着的赵淮序。
她放好最后一碟菜料,往围裙上擦擦手,热情的笑着招呼她,“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淮序回过神,刚想说无事时,又转了回身,淡色的眸中是真心的诚挚,“我可以向您学煮汤团吗?”
妇人被这一下弄得手忙脚乱,颇为震惊着,但看着赵淮序期待诚挚的眼神,还是迎了她进去。
孩子蹦蹦跳跳的进来,见了她也不认生,嬉笑地在她一旁甩起花灯,花灯被这么一甩,在绳线子上绽开一朵花来,十分绚烂。
小孩并不懂得什么,妇人支呼着叮嘱几句又去旁的地方嬉戏了,这时赵淮序打破了场面的局促,“您忙您的,我在一旁看看就好。”
妇人觉得不大合适,还是一口一个恩人的热情地将她招呼着,她又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边招呼客人边腾出来给她整理些工具。
但显然她没有三头六臂,赵淮序将衣衫绑好了,在惊讶的眼神里接过了碗,妇人怔然地道,“啊,恩人,您稍等就好。”
赵淮序浅浅笑了一下,烟雾缭绕下清冷被冲散成温和,“送去那桌?”她问道。
但看着妇人愣着的神情和一旁食客的催促,她无奈道,“阿婶,我来帮忙,等会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喊我小云就可以。”
妇人这才少了些许愧疚心,指了指那旁的桌子,赵淮序很快便端了过去,她仍放不下心,在赵淮序回来时,道,“姑娘,很快就好,怎好的劳烦你呢。”
赵淮序收拾好了桌子,“不必,当我学习的酬谢,不是什么繁重的活计,人多也干得快些。”
妇人看着她,最后擦了擦额上的汗,两步跨作一步的又投进了火热朝天的烹煮之中,食客见着赵淮序送来,和她不俗的衣衫,有些疑惑,热情胆大的就问了一句,“姑娘,我看你也不是粗人,倒像是仙家的小姐,怎么来这儿干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