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六十五章 回归 6 桀纣之臣(2 / 2)日月燃明首页

他的这种感慨,与李邦华、袁可立、孙承宗等人如出一辙。

满殿群臣安静地看着皇帝。

王战深吸一口气,端身正坐在龙椅上,缓缓地说道:“秦士文,还有诸位爱卿,五万石,不算多大数目,这也可放在一边。朕就问你们,差的四千万石是不是凭据?历年积欠的军饷是不是凭据?朕说过多次的国初岁入、永乐岁入、现在的岁入,其中的差距你们是不是心知肚明?你们身为治国理政的大臣,如果对如此巨大、持续百多年的凭据都视而不见,事实俱在还想跟朕夹缠不清,那你们是何居心?难道朕就应该在你们划定的圈子里陪着你们兜兜转转、陪着你们纠缠不清、最后不了了之?朕告诉你们,朕最擅长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休想让朕在那些假账和扯皮之间浪费时间。”

方才五万石赈灾粮的问题已经是巨大的石头,紧接着皇帝又用巨大无比的事实的石头砸向了御史言官的语言陷阱。

面对皇帝不按规矩、跳出套路的打法,即使诸言官作为打嘴仗的老师傅,一时也皆有遭到了乱拳的感觉。

如同塞了一把砂子,秦士文满嘴苦涩。

“朕明白,不经三法司,直接动用诏狱酷刑,总让你们觉得朕这样做不合国家法度,总觉得朕不讲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天下在你们的治理下,从小吏到高官有几个不是既享受着免赋的特权又贪婪无比的?朕给过国朝官吏机会了,朕早就说了,南、北都察院成立之后再发现的,剥皮实草,可是到现在朕也没宣布南、北都察院正式成立,也没有免去任何一个官员,为什么?你们都是聪明人,想不到吗?”王战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些人。

群臣俯首。

御座之下,绝大多数人不能坦然地跟皇帝对视。

虽然都明白现在悔之晚矣,但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皇帝保持了足够的耐心,给了臣子们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可惜,自己没抓住。

“可惜啊,都以为法不责众,都以为朕不敢把朝堂杀空,都以为朕离了你们就不能治理国家。结果呢?就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有几个人把积欠的田赋收上来了?有几个人给家里写信主动交出偷逃的田赋了?有几个人主动交出贪占的军饷了?如此的形势,你们让朕怎么相信,在朕没有将朝堂清洗一遍、没有将任何一个官员免职的情况下,将他们几个交给三法司就一定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若是朕那样做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你们满意的结果。”

“你们觉得朕不讲理?你们享受着优免特权却还是贪到如此程度,几乎无官不贪,还指望朕跟你们讲理?”王战的声音已经是怒吼。

听到皇帝怀疑能否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大理寺和刑部官员的脸上都有些发紫。其实除了刘宗周这些人,人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朕启用的官员你们有人背地里说是斜封官,那经你们手推举的官员背后又有多少勾心斗角、多少行贿受贿、多少党同伐异、多少祸国殃民的奸邪之举?”

说到“斜封官”三个字,王战脸上的冷笑极其明显。

御座下,吏部尚书周应秋心惊胆战。

周应秋后脊汗水涔涔,只感觉郭允厚、冯嘉会等人的下场很快就会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几句话之间,额头上也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汗珠子。

“你们谁敢报一下自己的家产,然后看看跟你们的俸禄能不能对上?朕敢打赌,只要进了北镇抚司,你最后说出来的家产一定和你现在说的不一样。”

王战的拳头轻轻地落在了御案上,声音不大,在群臣听来却是如同战鼓,惊心动魄。

“若说不是贪的,是家中做生意赚的,也简单,你们历来反对商税,百分之三的商税你们都想废掉,说是让商人不堪重负,可百姓十中取一甚至取五取六取七的田赋你们却从来没有人要求取消,那朕就看看,你们经商赚了多少钱,平均下来一年是不是比田亩所出要多得多?若是,那你们就是欺君,因为你们说百分之三的商税就已经让商人不堪重负了。”

看着御座上的皇帝,秦士文等人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如此切身的感受到什么叫作茧自缚。在他们的印象中,除了太祖和成祖,从来都是皇帝被大臣们纠缠得头昏脑涨,包括嘉靖爷那样的强势皇帝。万历爷也只能回宫赌气,从来没有一位皇帝能像眼前这位一样,凭一己之力将群臣甚至是天下士绅堵进死胡同,而且明言不怕杀空朝堂、不怕国家无人治理。

“朕今日行此反经行权之举,实乃被逼无奈、不得不然。你们觉得朕不相信你们,这令你们义愤填膺,甚至因为朕动用诏狱酷刑而觉得朕不仁,可还是那句话,你们凭什么让朕相信你们?你们说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眼前就是朕与你们共治天下,朕就再问你们一遍,七百零一万顷耕地,只收上来三千万石田赋,另外那四千万石治到哪里去了?空有四千万石收不上来,穷苦百姓却被私加滥派压得喘不过气来,是朕不仁还是你们不仁?”

“动不动就说桀纣之君,那你们扪心自问,这世上有没有桀纣之臣?历朝历代只有一个皇帝,大小官吏却是几万十几万,那究竟是桀纣之臣多还是桀纣之君多?皇城之内,太监宫女未分到皇庄之前,一年耗费三百万,可是天下的田租,一年落到官吏家族手中至少两亿石,究竟是桀纣之君害民,还是桀纣之臣更害民?”

满殿的目瞪口呆中,王战沉声喝问。

面对皇帝的质问,秦士文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了,皇帝说的是真的——皇帝推行田赋新政,更定体制,且刊行在报纸上宣讲到天下,但就是迟迟不宣布南北都察院正式成立,确实就是在给群臣机会,就是在等群臣的悔悟。

可笑啊,自己还以为皇帝的新政也就这样了,只能徐徐推行——这天下总要自己这样的人治理嘛,皇帝还真敢有什么激烈举动不成?

“可笑!”

这两个字在秦士文的心底不停回响着。

自以为治天下离不了自己的心态在此时被击得粉碎。

其他人也都明白了。

“唉!......”大部分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悔之晚矣的叹息。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去见棺材吧。拖下去,南北都察院即日起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