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告诉丹枫死去仙人的名字,丹枫也不太在意。
“原来如此,难怪我方才入道观时感受到了浓烈的灵气,原来那都是仙力所化。”丹枫轻轻叹了口气:“难得有这般肯为世人着想的善仙,其功德无量,应当还会有另外的转机。”
沈清想说,名松不会有另外的转机,他化成这场雨虽行善,可他生了万年的执念也做了许多错事,顶多功过相抵……
沈清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了,她摇了摇头,将话题转了回去:“师父,你不愿谈毕沧的身份,是因为你知道他是谁,你不敢说我与他是否能够结合,是因为你也知道我是谁,对吗?”
丹枫抿嘴,心道怎么又聊回这个了?
她可不敢聊,她惜命得很。
沈清勾头望着丹枫,见丹枫眼珠子直转不敢看她,便笑:“你果然算不得一个负责的师父,竟能眼见着自己唯一的徒弟赴死。”
“谁说你会死?!”丹枫听不得沈清说她会死,情急之下便道:“那谁不是就在你身边吗?有他在,他怎会让你……”
话一顿,丹枫又将许多秘密吞了回去,她心中懊恼,自己就该躲得沈清远远的,这样才不会露馅。
沈清笑得更深:“我沈清行事,少有后悔之时。毕沧说他一定会保护我,不会伤害我,师父也说有他在,他不会让我有事,那我就一点顾忌也没有了。”
她也怕,怕自己数百年的道行毁于一旦。
即便沈清从名松的神识之海中得知自己或许是上界的某位与鸿蒙同生的神君,可那毕竟是曾经,那般厉害的神君身份都能三魂七魄皆被打散,可见而今的她便更容易被挫折和关卡为难。
但有此保证,沈清放下心来。
“我想与他结成道侣,师父。”沈清认真地看向丹枫道:“即便你不靠谱,可我依旧认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丹枫打断:“别,你可不是我生的,你我也没有血缘……”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沈清打断了她又想逃遁的念头,直白道:“我与毕沧结成道侣的那一日,会拜天地,请问苍穹,互通神灵,我想请师父给我做个见证。”
丹枫心口怦怦直跳,她能感受到沈清的认真。
丹枫也有些激动,她何德何能,能有见证这二位结成道侣的资格,被那位凶龙奉为尊长,为他们唱词?
“可,可这种事,不都是由男方那边……”
丹枫没说完,沈清便笑:“毕沧而今也不在上界,来到人间孤苦无依的,连个自己的山头都没有,便当他是入赘我桂蔚山,给师父你当徒婿。”
丹枫:“……”
她可真敢想。
丹枫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沈清却被她弄得有些焦急,可饶是如此也不敢催促,生怕这位仙人开溜,眨眼便又从眼前消失了。
丹枫不敢跑,眼下她敢跑,毕沧便敢要她命。
那条凶龙离去,必是为了寻找第三道仙魂,他知丹枫在此,便就是要留着丹枫护住沈清的。
可丹枫也不敢应,让毕沧当她的徒婿?同样的……她怕那条凶龙要她命。
“师父……”
沈清还要说什么,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各种嘈杂声阵阵,又哭又笑。
话被打断,便没再继续。
丹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蹙眉:“不对不对,徒儿,你说此处曾为仙山,但就在我来的那刹仙人陨落,那仙山也就不成仙山,那原先被放在这座仙山上需得仙人护着的……”
仙山消失,仙魂也会离去,不确定仙魂会落去何处,可能是仙山之上,也可能是人间,甚至可能离开这缭乱的国界,去往离此十万八千里之遥的远方。
如若真是如此,那恐怕毕沧是追寻第三道仙魂而去了。
沈清没顾上丹枫说什么,因为她看见了许多人。
那些从枯林中手脚并用爬出,被周围一切惊得神情恍惚,身上衣着凌乱的百姓。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能于他们而言,前一刻他们还在祝国幽城中,在眨眼便落到了这大雨浇灌的深林内。
沈清知道,山界消失了,这些还在山里的,都是曾经为了求仙问药而入山闯入迷瘴,进入山界幽城中的百姓。
他们在幽城只度过了短短几年,可于外界人世间而言,已是数不清的岁月。
沈清看他们有的疯疯癫癫,有得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嚎啕大哭,有得则恐惧地缩在一处,有得甚至怀中还抱着块枯木当做孩子。
那些人中有的在幽城中成家,与假象生成的人成亲,自然生不了子。
于这些人而言,山界消失,等同于世界崩塌,他们明明曾拥有过一切,又刹那失去,难以承受的,恐怕会就此疯下去。
名松之死,有好有坏,可他身体承受不住,这一日迟早到来。
沈清怜悯这些人,也不忍看他们死在深山,便道:“师父,我们帮他们一把吧。”
尽自己所能,沈清愿意将这些人带出灵羽山。
山下有福来村,即便因干旱福来村里的人都走光了,可房屋还在,村落和荒田也还在。这场雨给了草木生机,干旱不会持续,苍天也不会真叫人间成为炼狱。
这些人中但凡有个清醒的,便能重新让此处焕发新生,经历过战争让沈清知道……只要还活着,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与丹枫仙人一同救济百姓,沈清认为也算好事一件。只是这些人都很脆弱,经不起任何惊吓,所以她也不敢让丹枫仙人直接用法术把他们带去福来村,便只能与丹枫仙人好言相劝,一个个领他们离山。
待到将被困幽城的百姓全都带去福来村,又过了几日。
沈清忙完这些才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毕沧了,山界消失,或许会影响毕沧找东西的速度,却不至于连续几日不曾在她面前出现。
沈清心下有些慌乱,再去感受那根藏于毕沧头发里的发丝,却觉得那根发丝离她很远,很远,远到……已然超出了灵羽山山脉,甚至超出了沈清的理解。
她无法构画从未去过的地界,更无法相信,毕沧会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