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开沈清,丹枫也着实费了好大一通劲儿,她过去良友们有的立了山头,她便多日叨扰前去避难了。
沈清被她这一句话能跑三里路的话题闹得头疼,但也从她的话中察觉出了些许问题所在。
名松眼见的世界,与丹枫眼见的世界不同。
名松以为他们同为树灵,在同一个山脉长大,又是自小的玩伴,后来丹枫能离开山去往外界了还时常回来找他,为他带那些他不曾见过的东西,是因为她对他也有情。
他沉浸在些许妄念中,因为他对丹枫生了别样情愫,便以为丹枫与他共饮一壶酒,同吃一碗面,那他在她的心里也一定足够特别。
事实上对于丹枫而言,名松与那座仙山上的猫猫狗狗并无不同,都是她儿时玩伴,旧时好友。她念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有了好东西一次买个十来份,各个人都不错落。
正如丹枫所言,她广交天下良友,与她同喝同住同吃者一只手数不过来,她已然被世间颜色填满,深知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目标为何。
名松不知道。
过去的名松被困在山脚下,后来的名松被困在执念里。
沈清又问:“你就没想过,回去看看他们?我是说……你出生的地方,那些儿时的同伴。”
“想过啊。”丹枫啧了声:“可我渡劫那日贪酒饮多,虽渡劫成功,却也伤了身,在仙山上养了许久身体后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松快松快了,而后就……”
丹枫想说,而后就被上界塞了个极为头疼的麻烦,也是极为艰巨的责任,只是这话吞了回去,改成:“而后就只顾着玩儿,忘了。”
沈清:“……”
沈清以为,她没必要再为名松之事纠结,也不必要为名松惋惜了。
丹枫仙人这种性子飘忽不定的,便是成了仙也如一阵风,松枝只能短暂招揽,不可能让风为其停留。
“经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可以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它们,也不知那老虎还活着没有,若他们成了仙应当还活着,甚至有自己的仙山,若是没能成仙……这么多年恐怕早已轮回转世无数次了吧。”丹枫甩着双手又道:“据我了解,它们那种资质应当成不了仙……松树不错,恐怕可以,就是不知他于何处渡劫,成了哪方的仙。”
沈清:“……”
她如今就踩在人家身死道消的地盘上,却还在想那株松何时、何地成了仙。
沈清决定名松之事还是不要告诉丹枫了,反正于丹枫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事。
“我说师父。”沈清叹气:“日后你还是少饮酒吧,酒多坏事,你都因此遭过多少罪了。”
曾因喝多了胡说八道,叫名松遍寻朱瓣蓝蕊的雪莲花而不得,后因喝酒险些误了雷劫,叫自己虽得仙身也得养神多年。
丹枫连连点头,似有所感:“对对对,不能喝,酒这东西,真的不能喝!”
她便是曾经喝多了酒,抱着沈清说了许多话,幸好酒醉之话前言不搭后语,沈清当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来,当时丹枫还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沈清,叫沈清看见里头关于上古凶龙的记载。
丹枫酒醒后就知自己办坏了事,连忙将那书收了起来,幸而后来沈清也没再提过要看。
“师父,我想起来我们桂蔚山上是否曾有一本书记过上古凶龙,便是毕沧过往?那书后来我怎没再找见过?”
沈清想起名松给她的卷轴,便忆起曾在桂蔚山上看见的书。
丹枫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连忙转了话题:“哎,你那、你……你那相好呢?”
丹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毕沧,唤其龙神君?太恭维且直白,恐怕会惹毕沧不喜。
直呼其名,又太不礼貌,毕竟对方可是上界之龙,与她这下界小仙差了十万八千里。
丹枫怎么说也算沈清的师父,便只能顺着沈清那头去唤,叫一声“相好”,着实因为他们二人还未结成道侣。
“相好这称呼……也太难听了。”沈清无语。
但一想这话是从丹枫嘴里说出来的,很符合她师父这不着调的性子,便认了。
沈清也不知毕沧去了何处,眼见着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沈清还记得山界之门的方向,便打算与丹枫仙人一并去找毕沧。
名松已死,由他执念困住的百姓自然也能离开山界。但祝国幽城消失,那些变化而来的祝国人也消失大半,原先无意间走入山界中的普通百姓却不知要如何安置。
师徒二人撑着同一把伞,出了旧殿便往山下走。
数年干旱,盛暑逼人,难得一场清凉的雨从天而降,长青观里的人原也应当处于天佑苍生,降生甘霖的喜悦之中。
可沈清出了内院,下了台阶,远远便听到了哭声。
雨越来越大,落入地面便被常年缺水的土壤吸收,以至于沈清最开始嗅到的是水滴落进灰尘里的潮湿泥土气味,眼下走得近了,才渐渐嗅到了血腥气。
“有人死了。”
丹枫仙人自然也察觉到了。
天蒙蒙亮,沈清站在台阶高处,顺着哭声方向看去,远远便瞧见了偌大的石台上站着一排排身穿道袍的道士沉默下去。
长青观里的人本就不多,死的是哪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男两女,死状惨烈,如同被乱棍打断了脊骨,将身上的肉都敲成了烂泥。若不是被染得鲜红的衣裳还包裹着,恐怕就要分不清哪一块肉是哪一个人的了。
雨水冲刷了血水,这三人死了有一会儿了,尸体上的血都被冲刷干净,伤口略微泛白。
沈清有瞥了一眼倒在一旁的火把,不欲再去那些人跟前露面。
丹枫仙人眼神犹豫,见沈清不打算去看去问,暗自松了口气。
她知道的比沈清多,猜的也比沈清大胆。
从外表看,这三人死于乱棍之下,可实际上,这三人死也不过两刻,魂魄竟然散得一干二净,仿佛被人挫骨扬灰,手段如此狠辣,直叫她后背生寒。
丹枫仙人想起了早两刻离开的毕沧,那凶龙恐怕在沈清的面前隐藏得很好,只是她还记得当初上界的再三叮嘱,与后来被凶龙盯上后的恐惧。
“师父,我们走吧。”沈清知这三人罪不至死,却也不会插手他们青云观清理门户,况且她昨夜的确被恶心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