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短暂的教学时间里,沈清知道了自己的由来。
丹枫仙人说她上辈子欠债无数,导致死后魂魄不全,如今也只算是半个游魂,如若想将魂魄补全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便要积累功德。
沈清忘却前尘,不知自己为何会欠债,但从丹枫仙人那欲语还休的眼神中看得出,自己大约生前真的负债累累,说不定是还不起钱被人打死的,那样不光彩的死法,自不好直言。
总之她信了丹枫仙人的话,认了丹枫仙人为师,学了丹枫仙人的法术,就此留在桂蔚山的书舍内以画符来解决寻上仙山之人的烦恼。
师父说,她要有一双慧眼,学会如何看透一个人灵魂的善恶。
如若她交出去的符造福于人,她便功德加身,可她若识人不清,从她手中出去的符祸害一方,那她也要受符所累,离投胎转世之路也就越来越远了。
沈清起初不太会看人的善恶,交出去的每一张符都很犹豫。
丹凤仙人又是个不靠谱的,教会了大半符咒用法后便将法术书籍往书舍里一丢,让她自己学习。
那些治病救人的符,沈清不算太拿手,许是与她上辈子为钱而死有关,她命里带金,发财符画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一日一符,可得十两金,十两银。
因此,渐渐前来仙山求财者倒是盖过了往日求寿求运的。
时间久了,她看人的本事便越来越高,一个人上山抱着怎样的目的,饶是他舌灿莲花说得再动人或可怜,也逃不过沈清的法眼,一眼便能看穿他魂魄里的颜色是清是浊。
方才那白胖的男人便是,灵魂的光点中杂着一抹灰,瞧着便不像好人。说是什么为儿子治病欠了债,理由也不编得像样些,不过一两句话就套出他为财的本性,一千两黄金,他也敢狮子开口。
而眼下已经走到院子里的小和尚便不同了。
沈清隔着窗看了一眼那恭恭敬敬站直身躯的瘦弱小僧人,他灵魂纯澈,身上的功德竟能透出金光来,但古怪也古怪在这儿。
这世间信佛的不入仙门,一个佛门弟子如何会走上桂蔚山,似乎还有些踌躇。
且他年幼,瞧着不过才几岁,又哪儿来那么多功德的?
沈清掌心支着下巴等他率先开口。
佛门弟子的确不跪仙,小和尚身量不高,腰杆却很直。他将怀中的包裹解开,几步走到了屋檐前,把东西放在了檐下台阶上,再退回方才的位置。
“有位施主让我将此物带上山,交给你。”
沈清一顿,挑眉朝那包裹看去一眼,她隔空挑开包裹,紧接着包裹中飞出一道红光,朱红的枫叶越过薄雨印在窗棂之上。
雨水浇透了枫叶,丹枫仙人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吾徒清清,师父在外有难,恐难归山,幸而偶遇沙弥相助,欠之大情,特书一封债条以钱财相抵,拖其将两物交由你去,见之,你便明我心意。”
话尽,枫叶也在窗棂前融化,斑驳的红消失,院中的小和尚还直愣愣地杵着。
沈清抿嘴,再朝那包裹瞧去,只见露出的一角黑乎乎的,究竟里面藏了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只好关上窗起身,几步走到书舍门前,跨入细风中。
小和尚以为人间财神应当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可从书舍里走出来的却是个着月色长裙,玉簪挽发的年轻女子。
只见年轻女子弯腰想要捡起包裹,里头沉甸甸的分量却让她险些脱手,搬出一样形状怪异的黑石后,她才将另一沓厚厚的纸张抓在手中。
那纸上也不知写了什么东西,女子看了许久。
小和尚倒也有足够的耐心,想等她看完,可心中还挂着来桂蔚山时所求之事,几次张嘴,又觉为难。
就在他犹豫之时,突然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咚”。
再抬头,方才还仙气飘飘的女子此刻歪坐在了台阶上,瞪圆了一双美眸露出一副被雷劈了似的表情,双手颤抖地将那一沓纸张捏变了形,仿佛遇鬼了。
不,便是遇鬼,也未见得有她这般崩溃,连尖叫都喊不出声来。
小和尚担心她出事,连忙上前询问:“大仙,你、你怎么了?”
沈清目光呆滞,举起手中的纸凑到小和尚跟前,哑着声音询问:“小师傅,我眼神不大好,你帮我看看,这是何物?”
小和尚瞥了一眼上书之字道:“债条。”
沈清又问:“欠了多少?”
小和尚抿嘴,难掩心中惊愕:“万万曰亿,万万亿曰兆,万万兆曰京……”
他一顿,回道:“欠了九京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