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宋心素,你到底想要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和我冲突吗,”谢璎声音在颤抖,“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知花天酒地,不知百姓疾苦之徒么?我知我性子跋扈,可一遇饥荒我就变卖首饰,换钱援助流民。甚至是宫里的婢子,我都不曾责罚……凭什么到你眼里我便是这个样子!”
墨昭听后,抉择片刻,还是言:“公主误会了。宋少卿大约并非此意。只是若任驸马,他必不能再像如今这般,做官为民肆无忌惮了。他若成驸马,肩上背负的,便不止是他一个人,以及家族的荣辱,更是您的清誉。想必他不欲连累您。”
“可是我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呐。”谢璎眼中饱含泪水。
墨昭太息:“相爱相杀,不如相忘江湖。”
谢璎抹去泪水,声音哽咽,却道:“相爱相杀,不死不休。”
墨昭自诩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谢璎的一番话,一下子扯开遮幕,将价值观差异以最直观的形式,摆在她面前。
听完谢璎的哭诉,她不禁思考,自己也愿意陪谢仪同生共死吗?
可事实是,墨昭回忆了无数遍,发现自己就连在最狂妄,最不知好歹的年纪,都不愿为蒹葭之情牺牲。
想必谢仪亦是如此。
他表面温和,温和到让人觉得死缠烂打就能追到他。
其实非也。
他一直是温柔,但锐利的,就像一颗外柔内坚的水蜜桃。
他素来清醒,独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会为此争取。
墨昭了解他。
然则,在她眼里,为爱情牺牲与否,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不过是一个理想,一个现实罢了,她如此总结。
唉,人各有志呐。
……
定京下起了雨。
杨柳婆娑,雨鬓风鬟,墨昭打着伞,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
前方宫门转角处,倏尔出现了个红衣男子。
“参见璟王。”
墨昭没有收伞,在雨中跪下。
许是天气太过恢诡谲怪,影响了人的思考,谢仪脑子一抽,竟伸手想要扶起她。
墨昭顿了下,还是攀上他纤长的手臂,直起身子。
雨零星乱,二人静默着,并肩走在红墙黛瓦的宫廊上。
谢仪蓦然问:“安琅见过宋心素了?”
“是,他俩吵架了。”
谢仪微微抬头,望向天际群青:“也好,他俩总的吵一架,比起安琅堵住他,宋心素自己去见安琅反而好得多。”
墨昭道:“这亦是我心中所想,有事则通于论者。”
谢仪不作声。少顷,他还是沉吟道:“宋心素原本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墨昭看向他。
谢仪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本是个有名的‘混世魔王’,打架,逃学,他一个没少干。直到后来,他遇见了他的外祖父。”
“他的外祖父齐蝉,是个有名的清廉官。一日,他看见他的外祖父为了制止街头恶霸,不惜拖着年迈的身子与其打斗,险些折了一条腿。但当官兵将那恶霸抓捕时,齐蝉却命人将那恶霸放了,还赏了些银子。”
“原因是,齐蝉知那恶霸家上有老下有小,却只有他一人谋生。那恶霸感激涕零,从此便专心做生意,再也不欺凌弱小。”
“如此心胸,是当年的宋心素没有的。经此一事,宋心素开始敬佩他的外祖父,并学着齐蝉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可会与街头恶霸打斗之人,又怎是真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墨昭顿了片刻道。
“是啊,齐蝉不过是淡泊罢了。只可怜宋心素,学到了形,未学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