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指点迷津(1 / 1)罗雀纱首页

褚筠和元宝离开泺川县之后,在洚涂县已经呆了三天。这三天对元宝来说,简直苦不堪言,因为褚筠连着给他讲了三天课。今日,在褚筠讲到‘大智闲闲,小智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的时候,“师父~”元宝哀号一声,“咕咚”脑袋往桌上一磕,趴着装死。“呵呵,青笕啊,你这徒儿惫懒的很呐。”一位老者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调侃了一句。“唉,宋夫子你有所不知,这娃娃的启蒙老师就是这样的性子,某收他为徒不过半年,哪有这么容易就改的过来的。”褚筠自嘲的笑了笑。

这姓宋的老者叫宋谦,草字退之,洚涂县本地人,睿宗朝景兴七年进士,不愿入朝为官,回乡开设学堂传道授业,在洚涂县教书近五十载,至今已历三朝,凡洚涂百姓见到他都尊称一声‘夫子’。褚筠到洚涂第一天就去拜访了宋谦,两人一见如故,甚为投机。给宋夫子倒上茶,褚筠转头对元宝说道:“你自个儿去找鹊奴玩吧,和你宁叔说一声,晚些为师找他喝酒。”元宝‘嗖’一声就从椅子上消失了,“鹊奴,鹊奴”的声音传来,他已经跑出去老远。“哈哈”宋夫子抚须莞尔,褚筠以手抚额,徒弟教成这样,真是没脸面对这位桃李满天下的前辈啊。“青笕不必赧颜,元宝这孩子虽然惫懒,但天生赤子之心,善善而恶恶,实乃不可多得的美质良才也。”宋谦宽慰了一句,褚筠点点头,开口问道:“夫子今日有何教某?”

宋谦拿过棋盘,抓了一把黑子在手上,褚筠诧异道:“褚某棋艺不精,可不敢与夫子手谈。”“非也,非也,老夫今日以子代筹,与青笕推演一番。”褚筠会意,抓起一把白子。宋谦开口问道:“青笕,你以为萧虔之才如何?”“思虑深远,才智过人。”“不错,你自比萧虔如何?”

“伯仲之间。”宋谦不置可否,放下一颗黑子,褚筠则放下一颗白子,此局算作平手。“萧虔手握多少兵马?”“王府护卫三千,安南兴庆两府折冲校尉都是萧虔的人,麾下南方兵约有三万,南疆诸部助战蛮兵最多五万,东昱袭扰沿海不会超过两万。”说到这里,褚筠思索一番,又补充道:“前朝余孽在西南密林盘踞日久,如果萧虔与之勾结,还能再借三五万人马,但未必指挥的动。”“好,这些兵马总共不过十五万,我大梁如何?”“禁军三万,北地戍边十五万,西南屯田兵五万,靖海水师五万,各地折冲府总数不下三十万。”“西南、北地两路兵马不可轻动,青笕以为十五万对四十万胜算几何?”“不到两成。”褚筠放下一颗白子,兵马一项,朝廷稳操胜券。“据老夫所知,不久之前萧虔上书朝廷劝谏陛下立储,可有此事?”“不错,朝中群臣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萧虔目的为何?”“掀起诸王子夺嫡之争,加剧朝堂各派之间的矛盾。”“陛下可有妥善之策?”“……”宋谦放下一颗黑子,表示萧虔扳回一城。“一旦萧虔起事,南方派可会全力支持?”“肯定有见利忘义的,也肯定有不愿同流合污的。”二人各放一子,此局又算平手。之后对比人口、钱粮、民心等,俱是朝廷大胜,看着棋盘上六七枚白子和仅有的两枚黑子,褚筠陷入沉思。

宋谦端起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褚筠的眼睛,“青笕,你自诩才智与萧虔不相伯仲,如此局面,是你的话,反不反?”褚筠一时语塞,实力差距天壤之别,除非萧虔得了失心疯了,才会造反。“夫子,您的意思是萧虔不会谋反?”“不,萧虔必反,但不是现在,他还没有准备充分。”“请夫子解惑。”宋谦放下茶盏,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取走,重新放下一枚白子问道:“如果萧虔要的不是整个江山,而是天下二分,那又如何?”褚筠一愣,这个问题他倒不是没想过,只是萧虔对当年萧桢把帝位拱手让给萧恪一事怨念极深,按照他的性格,只拿回半壁江山显然是不会满足的。褚筠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全局,然后和宋谦重新推演了一番南北分治的结果。“即便萧虔割据南方自立为帝,朝廷最多用个三五年也能剿灭叛军。”褚筠看着棋盘上七八枚白子,四五枚黑子,下了结论。“如果在这三五年里,北蛮大举寇边,朝廷南北同时用兵,又当如何?”褚筠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少了南方的钱粮补给,还要两面用兵,朝廷征缮过轻则国用不足,征缮过甚则民心不稳。“萧濂远不如萧虔,朝廷只要拖住几年熬死萧虔,赢面还是很大的。”褚筠显得有些信心不足,‘拖住几年’这四个字里包含了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是坐着动动嘴皮子就能轻松带过的。

宋谦点点头,把棋盘上的白子全部取走,然后“哗”的一声把棋盒里的黑子全部倒在棋盘上。初时褚筠未解其意,略一思忖,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怎可如此,他怎可如此?”褚筠身形不稳,扶着桌子晃了一下,才勉强定住心神。他抬头看向宋谦,宋谦波澜不惊的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褚筠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动,脚步越来越快,突然停住问道:“得不到就毁掉,他难道是个疯子?”“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褚筠的两条眉毛深深的纠结在一起,“错了,完全错了,没想到他要的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啊。”褚筠转身朝宋谦深深一拜,“今日若不是夫子开说大计,使晚辈茅塞顿开,晚辈险些酿成大错,请夫子受晚辈一拜。”宋谦赶忙将褚筠扶起,“老夫不过痴长几岁,看过的东西多一些罢了。”“夫子可有对策?”宋谦摇摇头,“老夫虽然有些学生在朝为官,都不是位高权重之辈,恐怕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还是得青笕你多费心了。”

又坐了会儿,宋谦起身告辞,褚筠将其送出门外,心中不由庆幸:先帝对宋谦评价极高,将其视为隐相。自己此次洚涂一行,得到宋谦的指点,获益良多。回到屋中,褚筠深深的反省了一下自己,自从加入罗雀司以来,这一路走的太过顺利,难免起了小觑天下英雄之心,对付镇南王萧虔这种疯子,要么被他逼疯,要么就只有比他还疯,看来得返京一趟和几个老伙计重新计划一下了。褚筠出门找到元宝,让鹊奴转告他爹,这顿酒先欠着,然后直奔兴庆府而去。

盘璋回到盘家堡,把萧濂的意思转达给饭田,饭田勃然大怒,大骂萧濂没有诚意。盘璋眼珠一转,笑着对饭田说:“饭田先生不必动气,你和世子再怎么讨价还价,谈的都是还没到手的东西,我们大梁有句民谚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都还没吃到嘴上,就已经想着锅里的了,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啊。”饭田两眼一瞪,硬邦邦的说道:“我、整个锅、都要。”盘璋一阵头疼,这海蛮子怎么那么轴呢,他又心生一计:“饭田先生,你看这样如何,趁王爷和朝廷打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的时候,你们东昱先把沿海占了,事成之后王爷总不能让你们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吧?”饭田想了想,笑着拍拍盘璋的肩膀,“你说的、有大道理,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先攒后皱’。”盘璋恨不得把他的舌头扯下来给他捋直了再塞回去,但还是陪着笑脸附和道:“对,先攒后皱,先攒后皱。”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份书契,当着饭田的面念了一遍,遇到他听不懂的地方再给他解释一下,大体内容就是萧濂答应的条件,念完之后请饭田签字画押,饭田看到萧濂在书契上已经盖好印玺,便写下自己的名字,用拇指在名字边上按上指印,双方正式达成合作。盘璋看着饭田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心里说不出的鄙夷,他把书契收好,双掌连拍两下,下人们端着托盘陆续进来摆满酒菜,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环坐四周“饭田先生,这是世子殿下的一点心意,各位劈波斩浪远道而来,该好好放松一下了。”饭田两眼放光,赶紧招呼同伴。看到一众东昱人搂着身边的美女放浪形骸丑态毕露的样子,盘璋悄悄退了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门后渐渐有靡靡之音此起彼伏。“三弟,这些海蛮子答应与王府合作了?”盘璋回头看到盘朗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背后,心里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幸不辱命,咱盘家堡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呵呵,为兄应该恭喜三弟你立了大功吧。”“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啊。”盘朗点点头,叹口气道:“三弟所言极是,可惜二弟看不到盘家堡日后的辉煌了。”“大哥…”盘璋低下头,面有哀色,心里却对盘朗打起了十二分警惕,可是当他抬头看见盘朗神色如常,又觉得盘朗只是随口而说,自己莫非太过敏感了。盘朗拍了拍盘璋,“三弟,你先别急着回去复命,好好歇息两天,一来舟车劳顿难免疲累,二来莫让世子殿下觉得你这趟差事办的太过容易,看轻了咱盘家堡的分量。”盘璋看到大哥对自己依然关怀有加,心中的疑虑减轻不少,“好,咱听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