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褚筠找到冯洲:“冯县令,那刘仵作所居何处,某想上门拜访一下。”“褚大人是为了仵作官学之事?”“不错。”“刘仵作喜静不喜动,未必愿意远赴京城,褚大人莫抱太大希望。”“无妨,某此去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至于成或不成,听天由命而已。”冯洲提笔写下地址,又大致比划了一下方位,褚筠便带着元宝一起出门了。师徒二人先到百闻书肆又挑了几本书,再到延年堂请罗医师给元宝瞧了瞧身体,然后才到刘仵作家。褚筠上前敲门:“刘老在家吗?”“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吱呀一声,开门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形略有佝偻,但精神矍铄。见门口二人自己并不认识,老者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找老朽有何事?”褚筠从怀中掏出一物扣在手中,给刘仵作看了一眼,刘仵作赶紧将二人请进院子。
“安南府罗雀司钓鱼郎刘玉见过巡查使大人。”把门关上之后,刘仵作转身向褚筠躬身行礼。“某叫褚筠,这是劣徒元宝,刘老不必多礼,”褚筠伸手扶住刘玉,“褚巡检可是为了古溪村之事而来?”“不错,还有前几日某传出的消息,是否查出结果了?”刘玉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褚巡检请坐。”刘玉担心接下来谈话时间太长,元宝坐着无聊,就把家里养的大黄狗牵了出来,元宝高高兴兴的蹲到一边逗狗玩去了。“褚巡检,七天之前盘家堡二堡主盘忠突然身中剧毒,尽管盘家堡手段尽出,盘忠还是在三天之后一命呜呼。褚巡检数日之前在官道上遇见的应该就是盘家堡求医的车队。”“中的可是逍遥散?”“不错,据说盘忠死的时候痛苦万分,半边身子已经完全溶解。”刘玉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盘家堡本是落籍的土人后裔,依靠贩运蛮药起家,其所属商队定期到南疆各部收购药材,因此与南疆的各种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盘家堡能成为安南府最大的药商,在安南各方势力的觊觎或打压之下始终屹立不倒,因其背后有强大的靠山。”“是谁?”“镇南王萧虔。”
褚筠右手食中二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关于萧虔的资料浮现在脑海中。大梁爵位采取嫡长子继承制,隔代递减,宗室亦然。英宗朝时,皇嫡长子萧桢谦良恭顺贤名远播,本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奈何萧桢自幼体弱多病,不能骑马习武,大梁以武立国,身为太子如果不会骑射,难免受人非议。英宗立褚时本来属意萧桢,萧桢固辞不受,将储君之位让与同母弟萧恪。萧恪继位之后感念兄长让贤之德,封萧桢为镇南王世袭罔替,封地在兴庆府。萧恪庙号睿宗,传位于萧栎,萧栎庙号德宗,然后就到了当朝嘉泰帝,萧虔是萧桢的嫡长孙,与当朝皇帝同辈。刘玉看到褚筠在沉思,没有打扰他。少顷,褚筠开口道:“刘老,你接着说。”
“近来安南府南部各县村民与土人的矛盾都在激化,虽然没有出现如虞山这般暗算县衙官员的情况,但是双方造成伤亡的情况仍有不少,罗雀司得出的结论是,幕后之人欲借考课的机会动摇安南官场。”“唉,某亦想过王县丞遇害之事缘由可能在某身上,可惜了。”“褚巡检不必自责,王县丞命中注定有此劫难,换其他人来虞山考课也一样。”看刘玉一副言犹未尽的样子,褚筠奇道:“刘老有话但说无妨。”刘玉踌躇良久,才继续开口:“褚巡检,老朽担心有人想插手安南罗雀司。”“此话怎讲?”褚筠心里一激灵,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考功司员外郎刘大人在兴庆府突然卧病在床,同行三位主事偏偏安排您来安南,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拿褚巡检当问路的石头。”“为何是某?”“褚巡检科举入仕近二十载,做过县丞、县令、漕运使,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六品从事…”刘玉点到为止,褚筠听明白了,这不就是说自己朝中无人嘛。
褚筠苦笑一下:“问路的石头,随时可以抛弃是吗?”刘玉点了点头,“镇南王府通过盘家堡勾连南疆,南疆通过挑唆土人与村民的矛盾给各县制造麻烦,另有一股势力通过褚巡检试探罗雀司,这是眼前已经明了的,不知还有没有未浮出水面的。”“池浅王八多,随便捞几下,总能抓几个上来。”褚筠站起身踱了几步,看到元宝和大黄狗正玩得高兴,心里不免唏嘘,元宝一个六岁的娃娃,跟着道彦的时候经常风餐露宿,跟着自己也没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元宝似乎感觉到褚筠在看自己,转头看见褚筠眼神里满是慈爱的目光,赶紧一把抱住大黄狗:“师父,阿黄不能吃。”褚筠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他和道彦相识就是因为一顿狗肉,大黄狗被刘玉养的油光水滑,元宝以为自己看中了大黄狗又想吃狗肉了。
强忍住一巴掌拍上去的冲动,褚筠转头对刘玉说:“刘老,褚某回京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可是仵作官学之事?”刘玉闻弦歌而知雅意。“不错,罗雀司的职务交卸了吧,仵作官学初建之时需大力仰仗刘老。”刘玉略一思索,“好,只要朝廷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老朽必当尽心竭力。老朽有个闺女嫁到临县,待老朽寻个人给闺女带个信把这宅子交代一下随时都能出发。”“褚某还要在安南府耽搁些时日,把其他县的考课做完,刘老安排妥当之后先到兴庆府等候褚某。”“是。”刘玉点头答应。正事谈完,褚筠喊上元宝,师徒二人告辞而去,元宝对大黄狗还颇为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