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叹道:“要是我们都死了少主怎么办?”他看了看青山和锦娘,接着说道:“我想,报仇的事还是等救下少主以后再从长计议,这次我们先救人。既然只是救人,那么最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山,趁那些道士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悄悄把人救走。”
“当然是救人!”锦娘显得大惊小怪,“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没想着用鸡蛋碰石头去。”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殷九质疑她上山的动机,因此表演忠心反而是大忌,唯利是图和贪生怕死才是她给自己写的话本。
青山笑道:“想当初我们几个何曾屑于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不过为了顺利救下少主,那也没法可想了。”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句“偷鸡摸狗”,显然是将少主比作了“鸡”和“狗”,言下实在大大的不敬,连忙住了口。
殷九说道:“但此事也没那么容易。”于是便将前些时日的猜测告诉了他们二人。他二人听说不归山上居然有高手可以凭灵赋感知到整个云梦墟的动静,均是大吃一惊,谁也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的修为可以到达这个地步。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一踏进云梦墟,立刻就会被发现?”锦娘难以置信,“难道将灵赋收敛到毫不外逸也不行吗?”
“按理说可以,可是我没试过,所以我也没有把握。”殷九说,“但即便行得通,也同样很危险。灵赋的收放都需要时间,如果收敛到极致,一旦遇到突发情况,来不及恢复,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锦娘见殷九的神色似乎并不怎样焦愁,便问道:“你叫我们出来,想必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说吧,要怎么做?”
殷九点头道:“应对之法就在姐姐手中。”
“在我手里?”锦娘一愕,旋即明白了,“你是说‘昆仑哨’?”
“不错。”殷九道,“云梦墟中丛林密布,其中不知藏着多少鸷禽猛兽,可是槐荫县离云梦墟这么近,却从来没有野兽伤人的事情发生。县上的百姓时常进入林中采药或者到附近山上砍柴,也从没有人被野兽所伤。我猜,不归山上应该是有人用咒术压制住了野兽的兽性,让它们乖乖呆在丛林深处不能随意乱跑。如果姐姐用‘昆仑哨’把这些野兽都唤出来,那会如何?”
青山肃然道:“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要制造一场大混乱。”锦娘截住青山的话,莞尔道:“不归山的人虽然个个能耐,但是说到操控那些畜生,他们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此事并不难为,只是那成千上万的野兽若冲出云梦墟来,槐荫县上的人可要倒大霉了。”
殷九道:“主意是我出的,浩劫之后,我会奏‘孽息之曲’安亡者魂灵,以忏妄干天和之罪过。”青山和锦娘听他如此说,脸色均陡然一变。那“孽息之曲”一奏,固然能渡那些枉死的怨灵,但此举也无异于将这笔血债通通算在了他自己身上,日后有何天谴劫报都是未知之数。殷九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将要说出口的话。他目光渐渐锋利起来,接下去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归山自诩名门正派。只要那些野兽出来作乱,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必定会派出弟子下山平乱,到时候众人的灵赋将会在云梦墟内外频繁流动,我们就趁乱混进去。只是……只是此事绝不能被映月知道。”锦娘冷笑道:“殷先生还真是怜香惜玉得很,天大的罪过都替人家背了,还要考虑人家心里好不好受。”殷九的声音弱了下来,近似于自言自语,“她弟弟的性命和无辜百姓的性命孰轻孰重?你让她怎么回答?还是我来替她回答吧。”
三个人沉默地拐出了小巷子奔大路而去,集市上行人多了起来。那些官兵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街上也恢复了热闹。殷九在几个不同的馆子里买了熟肉、干粮并好几样小菜,又用油纸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包好,仔细地拿在手上。可他似乎还嫌不够,恨不得要把整条街逛完。青山对锦娘低声笑道:“曾经无相宫里最可怕的杀手,现在竟为了给姑娘配几样小菜跑遍大街小巷。可见是人就是会有弱点的。”锦娘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句,笑了笑又沉默下来。她在一个摊子前停下,摊上摆着拨浪鼓、小手铃、彩泥做的各样小兽、草编的蚂蚱、风车、竹车等等,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锦娘拿起一个白瓷的小物件,心猛地揪了起来。她魂不守舍地盯着那物件看,白瓷的做工并不精细,大约摸能看出是个小老虎的样子,又一想到今晚便要上山去,胸口不由自主地阵阵发悸。看摊子的婆婆忙起身,弯腰驼背,眼睛笑得眯成了缝,缓缓道:“夫人给孩子选一样玩意儿?这都是老婆子自己做的。”青山从身后赶上来,问:“你怎么了?”锦娘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那白瓷小老虎掉在了脚下的青石板上,“啪”得一声摔得粉碎。老婆婆仍是一脸笑容,嘴里絮叨着:“不碍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说着慢吞吞地蹲下身去,颇为吃力地想要把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锦娘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青山莫名其妙,喊了她几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锭子往摊一搁,急忙发足追了过去。
这一切都被殷九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