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
天降大雨,雷声阵阵,本就只有一扇窗户的静室,此时更是昏暗,一老一少两人均是不为所动,钉坐在各自的蒲团上面。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那“一老”年纪尚属壮年,只是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三十多岁的当打之年,已是满头斑白,脊背似是压着千斤重担,说什么也直不起来,而那“一少”嘛,今年十二岁出头,平平无奇,只是姓氏古怪,不像是紫竹国的人,他啊,叫什么,自中流。
“轰隆隆,轰隆隆……”
今日的雷声,犹如天神降怒人间,激起了群山的千百道回声,活叫人一直把一口气闷在胸膛里,吐不出来,难受死了。
自自中流记事以来,这位非亲非故的韩海叔叔,脸上总带着对家国的歉疚,又自称“韩罪人”,他一个人郁郁寡欢,把深不可测的功力浪费了也就算了,还千方百计的拦着自己不要修炼,可是要知道,神道大陆力量为尊啊,韩海叔叔一直不让自己修炼,自己终将沦为万人可踩的废人,想到此处,自中流不由得生恨。
雷声暂歇,乌云滚滚,本就难以见物的静室这下子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这也好,韩海忏他的悔,自中流恨他个牙痒痒。
“富海伯伯和悦姐姐都跟我说了,我的资质绝对尚佳,大有一番作为,可恨这白头怪监禁了近十年,可恶啊……就是这白头怪,自己一个人哭丧着脸也就算了,凭什么从小到大从都不放过我,压抑我!我本可以像陈悦姐一样十岁就进五陵武童院修行的……”自中流抱着膝盖,盯着漆黑中偶尔闪进雷光的矮窗,心中哀声大作。
在自中流这个青葱少年的视角里,与其说感慕这白头怪的恩情,不如说是高长县陈家家主陈富海在供给吃喝,陈家二小姐陈悦更是恩重如山。
当然,自中流还太小了,此刻又在顾影自怜,他并不会往这方面去想--陈家照样和他非亲非故,要没有韩海,陈家这个地方豪强,会养他这个要白吃白喝的人吗?
顾不到这些,悲郁愤恨的情绪在胸膛中发酵,自中流乘着上一瞬的雷光消散,恨到极点的往白头怪脸上一瞪!
“殷!”
就在这时,下一道闪雷乍响,静室得以短暂一亮,看见韩罪人体态的自中流心中一凛,拧巴了起来。
雷光照亮下,亮出了韩海在黑寂时摆出的姿势,他两条没什么肉的骷髅腿往前一送,愣长,上面的伤疤和坑坑洼洼此起彼伏,一副行过万里路的气象,这个伤心人把一双手分左右的扣在左右两条眉毛上,嘴角边的弧度一面降着,一面抽搐着,原来再怎么伤心,嘴角压到极限后就压不下去了,得抽一下才能重新往下压,韩海的一双浑眼,却是偶然间闪出了忠君报国的精光,也许就是因为这方面的失败,韩海才壮年白头,浑浑噩噩的吧。
韩叔叔很是“硬气”,泪水还没成型呢,就被他压在眉毛上面的大拇指抹杀了,此刻只是眼角湿润的自中流倒也懂些将心比心的道理,他心中恨意暂消,在心中自我劝服着:“罢了……我不知道韩叔叔为何这般对我,但他的痛苦,在我之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中流的亲身经历,韩海死板严苛并且毫无感情,像个恶人,压抑自己,监视自己,最是担心自己学到修炼之法,害自己蹉跎到现在,韩海是个十足的恶人。
余生要要还是被监禁的话,会……想到了最可怕的事情,自中流猛地一哆嗦,眉角上挂着的悲悯立时不见,只见脸上愁容再现。
“擦吧、擦吧、擦吧……”
静室中响起了打火石的声音,只是打火石受了潮,摩擦碰撞的声音发涩,自中流实在打不起火来。
“你打火干嘛?”韩海的语气十分虚无,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其他。
“擦吧,擦吧……”手上不停,自中流缩到墙角,背对着一切,无悲无喜地道:“打火生光,我觉得冷了,不知道叔叔的风湿会不会难受,我点亮了烛火,烧炭也稳妥些。”
韩海没再说什么,也没去帮自中流,他只需要送上有些润湿的大拇指,搭配着食指往灯芯上一掐,静室当即亮堂了起来,自中流眼前一亮,将打火石放回原处,换了团干棉絮包起来,轻车熟路的拖出一个半灰半炭的铁盆,很简单地点着了炭火。
围坐在炭火旁,温暖自不必说,两个人的脸也是在映照下,亮的发黄,没那么难看了,只是自中流不看白头怪,韩罪人也不看这被隐瞒身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