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找到了么?”
顾迟舟双目微红,闻言连连点头,将一直藏在袖里的纸笺拿出来,逐字念给薛沉听。纸笺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为兄陷入幻境之前,曾于无意中碰触了书房里的一幅画像,此画或是因由。
书房里的一幅画像?
莫云修的书房里极少收藏画作,会是哪一幅能够在百年之后破败的莫府里保存完好、并将他们带到这个诡异的幻境中来的,必然是极为特殊的一幅画。
幻境里的故事都是围绕着莫云修和卓君晗进行的,而对这两个人来说极有意义的一幅画难道是,莫云修送给卓君晗的那一幅?!
若真是这幅画将他们带来此处,此画必是幻境的阵眼所在。
想到这里,薛沉与顾迟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许了然与笃定看来他们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
薛沉问道:“咳咳,那幅画,你放到了何处?”
顾迟舟忙道:“在书房里挂着,我这就把画取来。”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
薛沉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道:“不行!”
顾迟舟疑惑地问:“怎么?”
“拿过来便没用了,须得,须得在书房里才可破解。”薛沉轻喘出浊气,颇费劲儿地解释。
顾迟舟很快反应过来,这么久了,薛沉只在书房遇到过莫闻声一次,而当初之所以会到这里来,也是因为莫闻声碰了书房里的画,他们如今被分隔在两个平行的空间里,如此推测,书房便极有可能是这两个空间的纽带。
然而他们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顾迟舟揉了揉眉心:“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知道了阵眼所在,可我们现下都没有灵力,要如何破解幻境呢?”
二人陷入幻境后都失去了灵力,薛沉扮演的是莫云修的角色,本就是个普通人,而顾迟舟扮演的卓君晗虽是千年梦妖,他却只能在“剧情”开始时,进入了卓君晗的身份才能使用妖力,可那时候他便身不由己了。
薛沉闭上双眼,将神识沉入黑暗之中,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很快,他将这三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些平时极易忽略的细节、一些细微而杂乱无章的线索,如同被一根隐形的线全部串连了起来。
幻境、画像、卓君晗、梦妖、幽梦一族、幻乡丝、精擅幻术、最真实的幻境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卓君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卓君晗是梦妖,妖族
薛沉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双硕大的金黄色蛇瞳,以及一道语调略有几分奇异的声音,好似蛊惑般对他说
“你身上的气息,似与妖皇族出自同源。在我妖族,吾等臣民是万不敢对皇族血脉不敬的。不只是因为妖族历来强者为尊、等级森严,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妖皇血脉的强大力量对于众妖的压制。”
这是他年幼时,在青霄山救下的那条金色巨蟒玄庭对他说的,他总在不经意间想到这句话,继而冷不丁地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讳莫如深的身世之谜。
而此刻也正应该感谢这句话,他们目前最大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了!
“迟舟,快扶我起来快,咳咳”薛沉霍地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那双墨玉般的眼瞳闪烁着晶亮的光彩,璨若星子。“带我去书房!”
顾迟舟见他如此神色,料想他应是有了破解之法,忙将他扶起来,一手半搀半抱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给他披上厚厚的狐裘。薛沉连躺多日,浑身无力,甫一落地只觉头重脚轻,一阵天旋地转,好在顾迟舟牢牢地托住了他。
“你现在身子虚,莫要勉强”
“无碍,必须尽快咳咳、咳咳咳”
下了床,被冬日里的冷风一吹,薛沉马上咳了起来,果然又吐了几口血他的身体每分每秒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差,他几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在流失。终于止了咳,抬袖擦去血迹,眼前便黑了黑,愈加头晕目眩了几分。
“我的时间不多了,顾迟舟。”
薛沉神色淡淡的一句话,让顾迟舟心里猛地狠狠揪紧了。
搀着薛沉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下人,走走停停,总算是颇为艰难地到了书房门前。这间书房坐落在莫云修夫妇所居住的幽庭轩里最为僻静的一角,平时由于莫云修喜静,除了夫妇二人外,再无人来,此刻倒是极大的方便了他们。
顾迟舟半搂着薛沉,一脚踢开了房门。扶着薛沉到案边坐下,顾迟舟手脚麻利地将那幅画从墙上取了下来,摊在桌案上。
画卷中,矮桥之上,月色之下,提着一盏青灯的黄衫青年正清浅温柔地笑着。
顾迟舟正疑惑不知他准备干什么,就忽见薛沉自左腕上的赤玉环中翻手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顾迟舟顿时大惊,可还不等他出声阻止,薛沉便动作迅速地割破掌心,将右手成拳置于画卷之上,鲜血立刻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滴落于纸面。
仅仅只是一滴血刚沾到纸上,画中顿时爆发出极为耀目的白光,竟将整间屋子照射得亮如白昼!
除此之外,伴随着白光,房中响起了一阵刺耳欲聋的凄厉尖啸。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幅画里一边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一边突然烧了起来。赤红的火舌从一角席卷而起,整幅画似乎都要遭殃时,薛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幅画仿佛活了一般蜷缩起来,画中清光不停闪烁,竟像在扑灭身上火焰似的滚了几圈,忽而又从桌案上一跃而起,飞到了屋子中央像是想离薛沉越远越好的模样,诡异极了。
顾迟舟大为吃惊,薛沉却若有所思,尽管这一切俱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这妖皇族血脉的强大力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迟舟有些呆愣地问道,“阿沉,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薛沉抬起头,目光冷淡地注视着屋子中央的始作俑者那幅烧毁了一角后终于熄灭了火焰的画。
“与其问我怎么回事,不如问问他”
薛沉稍稍顿了下,又淡淡道:“你说是么,卓君晗?”
直到此时,顾迟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病入膏肓的薛沉似乎在那幅画沾了血之后,就极其迅速地恢复了过来。而他还来不及为薛沉高兴,就又被眼前之人惊得微微一愣。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正从那幅画的清光之中缓缓现出身形。
而此时,原本好好的书房也不见了踪影,整个屋子如同褪色一般露出了本来的模样。蛛网遍地,腐朽的残桌上满是厚重的灰尘,帘幔早已被岁月腐蚀殆尽,屋瓦也零落不堪,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天空他们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数百年后早已破败的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