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茵回过头,眼含清泪,愧疚道:“莲音,对不起”
说罢,她夺过莲音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心口,忍着剧痛挖出那颗本不属于她的心脏,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双手却紧紧捧着那颗心,颤巍巍地伸向莲音:“欠你之物这、这便还你!”
失去花心的她立刻变了模样,容颜苍老了许多,很快,她就力竭倒下,闭上了眼睛。尽管是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她的唇角却噙着一抹清浅的笑,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莲音怔怔地望着她。也许对她来说,活着才是地狱。
“不!!!如茵!!!”
江谦撕心裂肺地喊道,那声音嘶哑破败得仿佛被片片扯碎的希望。
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剑阵之中,好像一直以来执着的某样东西,忽然间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这一辈子,如此努力的去留下一个人,不折手段,不顾伦常,背负着满身的罪业,到头来却还是无法留下一个她。
顾迟舟别过头去,这一幕,竟让他不知为何有些于心不忍。
薛沉漠然地看着江谦,心里却泛起丝丝疑惑,他现在还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如此疯魔。这便是师傅所说的一念入执么?若有一日他也深陷执念,该当如何?不,若真有这么一天他必当一剑断之!
莫闻声一扫往日的吊儿郎当,轻叹道:“因果业报,害人害己。”
“江谦,既然柳氏已死,你也不要再负隅顽抗,赶紧放下屠刀,束手就擒吧!”临风子道,他受了重伤,正一瘸一拐地被徒弟搀着走过来。对于江谦这种人,他是丝毫也不同情的。
江谦对此充耳不闻,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柳如茵,突然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喃喃念道:“因果业报哈哈哈哈,报应这都是我的报应么?”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神色看着分外惨淡。
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这般罪孽深重,佛也不肯渡我这痴狂人!”
他又看向莲音:“你不是要心么?”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江谦便猛地化掌为刃,转瞬间就贯穿了自己的胸膛!一片猩红飞溅,他竟狠狠地扯出了自己的心。攥着这颗鲜血淋漓的、甚至还微微跳动着的心脏,他就像柳如茵那样将心伸向莲音。
“我、我的心,也给你是我欠了你的,一并还给你!”
莲音微微睁大了双眼,眸中隐隐漾着水光。他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启启阖阖,最后却只是轻声问他。
为什么?
“这样咳咳,”江谦的唇边不断涌出血沫,他望着莲音的眼神终于不再躲闪,艰难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这样,我就不欠你了。”
一时间竹林里落针可闻,一片沉默。
这个故事终于落幕,未曾想却是这般结局,顾迟舟不由叹息一声。
最是无情却深情,奈何缘浅不由人。
莲音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以前,那段令他无比怀念的岁月。
江谦一袭青袍坐在柳如茵的榻边,轻声地说银莲花的故事,他在一旁静静地抚着琴。午后的阳光洒进窗棂,暖洋洋的照在三人身上,琴声幽幽,时而伴着柳如茵清脆的笑。待柳如茵睡着,他便随江谦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一如往昔携手浪迹江湖之时。
忽然江谦回过头来,眉目温柔,含笑问他:“阿音,你今日是怎么了,也不说话?”
他张了张唇,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原来你还记得那个故事啊,我以为、以为”
江谦疑惑道:“以为什么?”
他到底是没有勇气,只好轻轻摇头:“没什么”
不过是个可怜人的故事,他还以为他不曾放在心上,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可是即便他还记着又如何呢?他到底是没有听懂这个故事的。
江谦也不以为然,笑着转过身去。
他今日总算向柳如茵表明了心迹,心情大好,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儿。
莲音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一片涩然。
当初他从天而降救他于危难之时,这个背影便被深深烙入了心中,再也无法忘记。
直到江谦轰然倒地,望着他再无声息的模样,莲音眼底氤氲着抹不去的悲戚。他静静地站在那儿,身影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银莲花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曾藏着我对你的心。
洛河郡的食心妖事件终于落下帷幕,江谦和柳如茵的尸首由临风子师徒二人收殓,并一路运回玉京。他们要向薛帝面呈此事,自然也得帮着把灵柩送回江氏。
至于莲音,他之所以嗜杀,实则是因为受花心影响的缘故。那颗纯净无暇、不染业果、得了仙缘的玲珑菩提心,本可以与花仙成仙得道,却落入凡俗之体,又被邪秽的血炼之药污染,沾染上罪孽业火,彻底断了仙缘沦为魔物。
因与此心有所感应,受其影响导致莲音逐渐疯狂噬杀,时而意识不清,只剩下“要找回自己的心”这一执念,所以凡是和柳氏外貌相似的少女都难逃厄运。
念在他的本心并不坏,又是为江谦所害,薛沉等人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然而他虽然无辜,却到底造了不少杀孽、如今又堕为恶鬼,若是放着不管定会再生事端。好在莲音找回花心后神志就清醒过来,他到底曾是修炼神道多年的花仙,那颗心也曾悲悯苍生慈悲为怀,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后早已心存悔意,并没有反抗。最后便由临风子将他收了,打算带回玉京的灵玄寺,寻高僧超度。
事情至此便算告一段落。
待为顾迟舟疗好伤,歇息了两日,薛沉四人也重新上路,沿着既定的路线往落日崖而去。
走在路上,顾迟舟想起银莲花的故事,心绪还久久无法平静。望着薛沉的背影,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薛沉似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见他神色便知他所想,不禁宽慰道:“执念太深,便会作茧自缚。他们纠缠一世,如今也算得个解脱。”
顾迟舟又怎会不明白呢,他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江谦这种怙恶不悛心肠冷硬之辈,不曾想,弱点竟会是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