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唯有在她跟前,他能做个天真的孩子。
“阿亶,”七娘轻声开口,难得的温和慈爱,“你已长大了。事实上,早不需一个谢七先生。让我以这个身份安然度日,不过是你的善意。”
完颜亶亦正色起来,少年的轮廓,总是额外俊朗。
他道:
“先生能教阿亶,已是阿亶的造化了。可当不起先生这样的话。”
七娘笑了笑,他眼底到底还存了分难得的真挚。
她垂眸,一时感慨:
“若非战时,或许,我会将你当作亲弟弟。”
但他是金人,金国的国主,阻止自己归宋之人。
“战争,总是令人难过的。”完颜亶亦叹了声。
天色渐晚,月影越发朦胧。时有云朵飘过,窗前一明一暗,提醒着滴答而过的时辰。
“不早了,先生早些歇下吧。”完颜亶方起身告辞。
行至门边,七娘忽唤住他:
“阿亶。”
他回首。
七娘默了半晌,道:
“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会放我吧?”
哪一日?
韩世忠岳飞大军压境,她的夫君来接她的那一日么?
完颜亶轻笑。
十年,她的心依旧捂不热啊!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又有甚不同呢?
他抿了下唇:
“十年,已够了。”
说罢,他跨门而去,恰撞了一怀月光,清冷又凉薄。
次日天刚蒙蒙亮,金宫的大殿已候着几位心腹大臣。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不安隐藏在眼底。
完颜亶端坐高位,不怒自威。
“皇上,”一臣子上前,“帝师那头,可有退兵之策?”
完颜亶回想起昨夜,七娘案头干干净净,无甚记号的舆图,摇了摇头。
本想通过她的神情试探一番,谁知她那样防备!见着他进屋,只叠了舆图,连试探的机会也不给!
一臣子哼了声:
“她不仁,咱们只好不义了!”
另一臣子附和:
“身为帝师,一心向宋,如何能留?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请皇上早做决断!”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完颜亶锁紧了眉。
决断?他们早想要要七娘的命吧!不能策反的宋俘,在群臣眼里只能是祸害!
“别动她。”完颜亶道。
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容不得半点反驳。
“皇上!”有臣子一副死谏的姿态。
完颜亶却抬起手,神情暗了暗:
“朕自有打算。”
上朝的钟一声闷响,似这初夏的天气,烦躁又闷热。
官员们齐齐二列,仿照宋制,礼仪齐备,鱼贯而入。心腹官员们再不开口,只与群臣一起施礼。
朝下总是比朝上更热闹。
几个低等的官员结伴而行,对今日朝上之事交头接耳,满脸掩不住的疑惑。
“陛下这般做,可有甚深意?”
“谁知道?圣心莫揣,咱们吃皇粮做事就是,事不关己切莫多言。”
“你说的是,受教了。”
“不过,总是太奇怪了些!”
不独他们,金国上下早已暗地流传猜测不绝。
只因朝上完颜亶开了御口。
三日后,御驾亲征,帝师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