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50.昭君(三)(2 / 2)乱世情缘首页

贺六浑也想拒绝,司马子如、孙腾等人却觉得不可,公然拒婚,必然让元脩颜面无存,天下说不定会觉得贺六浑和尔朱氏一样,肆无忌惮地践踏皇室尊严。

尔朱氏殷鉴不远,不可轻易与元脩公然交恶。

就在此时,贺六浑信任的几个术士也说高氏当出皇后,反复思量下,贺六浑还是决定答应。

但我还是争取了最后一次机会,由我询问彻儿意见,如果彻儿还是不答应,贺六浑就另作打算。

没想到,彻儿竟然说她同意嫁于年长她十二岁的元脩。

大概是看我太过惊讶,彻儿向我解释道:“兄兄说,魏宫的宝库任我随意取之而且告诉我,阿惠会待在洛阳陪我,不会让元脩欺负我的,也不让他未经我同意,和我同房的。”

阿惠身上有侍中官职,加之年纪确实可以时常进宫。

贺六浑深知彻儿喜新奇,好玩乐的性格,难怪会哄得她答应。

八月初,元脩返回洛阳,下诏迎娶渤海王嫡长女为皇后,命彭城王元韶等前往晋阳迎亲。

同时,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将太昌元年改为了永熙元年。

八月末,阿惠以王世子身份带领彻儿一行先离开晋阳,高琛带领一万骑兵在途中护送,我们其他人则是间隔了几日后才动身前往洛阳。

到达洛阳的第五日,元脩和彻儿的婚礼如期举行。

比起阿惠的婚礼,彻儿的婚礼让我连强装的笑容都露不出来,看到站在元脩身侧,被衬得更加娇小的彻儿,我心里更加沉重。

百官与命妇进殿朝贺的时候,我看到了元明月。

看清她的一瞬间,我清晰感受到身边的贺六浑屏住了呼吸。

元明月的美丽,是让人震惊而又难以言喻的。

她那能让身边众人都明亮三分的耀眼,远比使得四周都黯然失色的明艳要来得震撼。

回过神,不经意地转头,我看到元脩和彻儿都紧紧盯着元明月,一样的眼神。

离开洛阳的那一日,阿惠和彻儿在南郊送别我们,众人看到宛如一对精致的小玉人的他们,都不由感叹两个孩子的珠玉之姿。

但我还是因为一双儿女即将离开我而产生的心痛落了泪,彻儿扑到我怀里哭道:“儿不想离开家家!家家,我要回家!”

陪侍的宫中女官闻言,急忙围在我们身边哄彻儿,彻儿反而哭得愈加大声。

阿惠看了一眼彻儿,跪到贺六浑身前:“请大王和王妃保重身体。”

贺六浑扶起他,嘱咐道:“切记谨言慎行,不可与陛下交恶。”“是。”

登上车辇之际,我看到阿惠和彻儿跪在地上,朝我们行礼告别,我忍不住扑到鸢谊怀里痛哭。

连贺六浑都没料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元脩除了有懦弱无知的一面,也有残忍荒唐的一面。

永熙元年还没过去,元脩就借故鸩杀了元晔、元恭和元朗这三个废帝,还有数名近支宗室,其中就有那个沉溺男宠的汝南王元悦。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元脩居然把三名堂妹都封为公主,让她们住在宫中,其中的平原公主就是寡居的元明月。

元明月久病的丈夫在彻儿婚后没多久便病逝了,在婚礼朝贺中对其一见钟情的孙腾和封隆之都想迎娶她。

不过元明月更中意封隆之,被拒绝的孙腾不忿,暗中陷害封隆之,两人的矛盾后来闹得朝野皆知。贺六浑觉得脸上无光,上疏请求外放孙腾,元脩于是将孙腾外放为沧州刺史。

但我和鸢谊都对孙腾感情颇深,便劝说贺六浑尽早召他回来,贺六浑也赞许孙腾的精明能干,不久之后,孙腾被再次任命为相州刺史,重新回到朝廷。

不曾想,最后竟是元脩寡廉鲜耻地霸占了元明月,还借故将封隆之外放。

元脩明面上说三位公主是陪伴未成年的皇后,但我和贺六浑都清楚她们经常出入皇帝寝宫。

阿惠一月里连发十数封信笺,痛斥元脩的无耻,最重的一句话:竟让此种狗辈玷污阿彻!

贺六浑也十分恼怒,深觉被元脩欺骗,想要废帝,却担心被当做尔朱荣第二。

鸢谊气急之下,患了急病,我和贺六浑只好暂缓其他事,专心为她找医治病。

她已经年过不惑,历年的颠沛和难以平复的忧虑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羸弱,再被这么一刺激,她更是数次咳血到昏厥。

在我几近崩溃的时候,高瑰带着一名女医师进了王府,难熬的一日一夜过后,鸢谊终于苏醒,而且当日就可服药说话。

贺六浑大喜,当场送了钱银锦缎及晋阳东城的一处宅院给她,我还没想好该怎么感谢,就听安年告诉我:那医师想见我。

我当时正在鸢谊卧房,与她对视一眼后,我让安年带着那医师进来。

看清她眉眼的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几年前的一幕,朝其女子迟疑道:“你是不是姓元?”

那年轻女子点头:“我来自永泰。我的母亲姓胡。”

我佯装平静,挥手命房中侍女退下,鸢谊微微挑眉:“我需要走吗?”

“不用,我的事情不需要瞒着你。反正,当年你们也见过了。”当年,我的气疾就是永泰公主施救预防的。

我简单地对鸢谊介绍了她后,转头询问永泰公主当年为何要救我?现在又为何要找我?

永泰公主微微笑道:“当年我们返回雍州长安途中,路过晋州,听闻刺史夫人重病,我直觉刺史应该是我认识的,再一听刺史夫人姓娄,我便决定去刺史府试一试。”

“至于,我为何要来见你?”她笑意加深,轻轻道:“我与我身边的那个女子是相爱的。”

见我脸色微变后,她补充道:“这次只是来确定一下你们是否也是如此?”

鸢谊干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您身边那位李医师呢?”

“阿嫣需要照顾孩子,不便陪我。”“你们还有孩子?!”鸢谊脸上的惊喜多过惊讶。

闻言,我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一沉,踌躇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孝明帝的女儿,我。。。”

“阿嫣照顾的那个孩子就是我阿兄的女儿,当年阿兄得了皇子,我和阿嫣听到消息,当日就离开长安,想要前往洛阳祝贺家家和阿兄,结果还没到洛阳,就听到阿兄暴毙的消息。”

永泰公主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家家就在三日之内将皇子又立又废,杀了潘充华,还说皇子其实是公主,我在宫中认识的旧人告诉我,家家当时精神颓废,行事癫狂。我们怕公主会被伤害,便请人帮忙把公主带到了宫外,取名元旻。河阴之变后,我们就带着旻儿返回长安,这次来晋阳是听说了常山郡君病重,渤海王正在四下找寻名医。”

靠在大迎枕上的鸢谊淡淡笑道:“我叫高鸢谊,公主不用喊我的封号。”

永泰公主元钰性情随和,主动告诉我们她的名字,让我们以此称呼她,而且有礼地唤我们为阿姊。

短短时间的相处,就让鸢谊和我都十分喜欢她,为表感谢,我将可在晋阳及渤海王府中任意出入的玉牌给了她。

十一月,元脩下令修建的灵太后陵墓落成,正式将胡仙真遗骨请入地宫。

当月中旬,我和元李二人带着年仅五岁的旻儿祭拜胡仙真和元诩的山陵,得到他们世上仅存的血亲的叩拜,想必他们也会有所安慰。

十二月初,宫中下诏:命渤海王夫妇与钟离郡公尉景夫妇携嫡出子女入宫赴除夕宴。

除夕宴前几日,我和鸢谊本想先进宫瞧瞧彻儿,不曾想她派女官告诉我们,她身体不舒服,不想见人,到除夕宴上见面便是了。

彻儿出现在除夕宴上的时候,我们都被震惊了,她居然是和元明月一起出现的,元明月的席位也是直接在彻儿身侧。

我抬头看了元脩一眼,他脸上的笑意依然如初,一点惊诧都没有。

彻儿来给我和贺六浑祝酒,我眼尖地看到她脖颈处的淡紫痕迹,成婚多年,我深知那是什么。

而就在昨日,阿惠还信誓旦旦与我说过,彻儿仍旧不喜元脩。

大约是看我脸色不好,贺六浑便带着我和徽儿、侯尼于回了阿惠在洛阳的府邸。

鸢谊担心,第二天就来看我,我们还没商量出什么,就听到前屋传来的喧哗声。

安年跌跌撞撞来禀报我们:贺六浑正在亲自挥棍打阿惠!

等我们冲到前庭时,阿惠已经被打得扑倒在地,一看到我们,立即哀叫道:“家家,姑姑,救我!”

鸢谊夺下木棍,朝贺六浑喝道:“你又发什么疯!”

贺六浑指着被我扶起来的阿惠,目眦尽裂:“你们问问这个逆子!帮着彻儿做了什么好事!”

跟着一起出门的邵安年与我们说了详情:彻儿真的和元明月有了私情,阿惠一开始也很惊怒,但还是被彻儿的讨饶撒娇弄软了心肠,答应帮忙瞒住我们。

致使洛阳贵族皆知彻儿与元明月之事,晋阳却连一丝一毫都不知!

贺六浑今日带着阿惠去清河王府观看清谈大会,有一士子清谈辩论前,念了“朱门九重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这句诗。

孝文汉化以来,贵族皆追捧刘宋鲍照,念他的诗词也属正常,贺六浑本来也不在意,但在看到阿惠脸上短暂的慌张后,立时心生疑窦。

出府之际,又听到王府奴仆以调侃的声调说道:“明月入君怀,不知道平原公主这明月入得是皇帝之怀呢?还是皇后之怀呢?”“说不准,平原公主是夫妻俩都入了呢!”

贺六浑勃然大怒,命侍卫杀了那两个奴仆,怒气冲冲离开清河王府。

一回府就让人按住阿惠,亲自拿了棍杖,用尽全力狠杖阿惠。

贺六浑怒吼阿惠:“你说!你妹妹和那个元明月多久了!”

阿惠惊魂未定,加之疼痛难忍,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我真的不清楚她们是什么时候产生私情的,我也是一个月前刚知道的。”

贺六浑愈加恼怒:“元明月!真是妖孽!竟然敢迷惑我儿!我这就进宫,让皇帝赐死她!”

我们阻拦劝说贺六浑之际,皇后身边的长秋卿来了府邸,宣读彻儿的旨意:渤海王不得杖打高侍中,更不得在洛阳任意妄为。

贺六浑差点气晕,但也知道彻儿现在是皇后,他不能公然不给彻儿颜面。

接了懿旨,贺六浑越想越觉得气不过,当即下令返回晋阳。

回晋阳当日,贺六浑就把高瑰高琛喊来,商量应该怎么处理彻儿和元明月之事。

高瑰劝道:“彻儿小小年纪就独自待在宫中,阿惠到底是男孩子,不可能一直陪着彻儿,就让平原公主先陪着她吧,说不准以后彻儿就不喜欢她了。我觉得我们就别出手管了。”

我们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便一起跟着劝贺六浑,久而久之,贺六浑也就默许了。

永熙二年四月,皇帝元脩带着皇后等人去祁连池行猎,下诏三品以上朝官带着家眷随驾。

元脩素好武事,刚到围猎场,他就跨上良驹,带着宗室和一部分擅长狩猎的朝臣以及禁军,奔向了森林深处。

贺六浑看到跟在彻儿身边的元明月,脸瞬间拉了下来,带着高琛、高思宗等人骑马奔向另一处。

徽儿和阿难想要去找彻儿,我就让阿难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去帝后的露帐前。

我们女眷闲谈的间隙,高瑰和高岳带着粲儿和侯尼于走到我们这里。

“这是怎么了?”鸢谊看到粲儿捂着胳膊,皱眉问道。

粲儿撇过头,不回答,撩起下摆,坐到鸢谊身侧的胡床上,高岳、高瑰也分别坐到妻子身边。

“家家,儿知道浚明哥哥尉粲表字怎么了!”我低头看怀中的次子,笑道:“那你给我们说说。”

原来粲儿在尉景喝酒正在兴头上时候,提出想迎娶一屠户之女的请求。

粲儿大阿惠一岁,今年刚满十四,确实是到了成婚的时候,贺六浑前阵子还和我提过他要在山东士族中为外甥好好挑选,然后亲自去帮粲儿求亲。

尉景得了高爵厚禄,变得很好面子,听到粲儿放着士族娘子不要,要娶屠户之女,登时就怒了,拿起马鞭狠抽儿子。

幸而尉景喝多了酒,手中无力、身体疲软,粲儿一从父亲手底下逃走,就被高岳高瑰带到了我们这里。

至于那屠户父女,我和鸢谊也是知道的:那屠户姓孟,经营着一家位于晋阳西城的猪羊肉铺子,比粲儿年长两岁的孟小娘子是他唯一的孩子。

而孟小娘子大概是跟着父亲在市井长大的缘故,性格一点也不温和绵软,甚至是可以说是泼辣。

我和鸢谊一发现粲儿特别喜欢去孟家作坊,就悄悄去过那里一次。

正好碰到孟小娘子教训见其貌美,趁机调戏她的地痞无赖。

孟小娘子见那帮无赖被痛打后还想上前,回身拔出剔骨刀,恶狠狠道:“哪个不怕死!尽管来试试!”

临走时,我们看到了奔到孟小娘子身旁的粲儿,粲儿笑容灿烂地牵住她的手。

次日黄昏,邵安年告诉我:粲儿带着郡公府的侍卫把一群冒犯他的无赖打成重伤,还丢进了大牢。

鸢谊和我知道的一样多,她打量了一下儿子,问道:“你真想迎娶她?”“是!”

见鸢谊点了点头,我心下明了,转头看向高岳问道:“洪略高岳表字怎么没去打猎?”

高岳解释道:“前阵子打马球时候,摔马伤了腿,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呢。”

元季艳闻言,笑着看向高瑰:“洪略堂兄是腿脚有伤,惠宝二哥又为何不去呢?”

高瑰笑道:“我只擅长写文章,打猎哪比得过他们,我要是去围场,说不准被他们当狍子猎了去。”

此言一出,满座大笑。

鸢谊笑意未褪,朝高瑰问道:“对了,你那魏室史载写的怎么样?要是累的话,我让你大哥给你派些著作郎负责编修国史帮你。”

高瑰连忙摆手:“阿姊千万别!要是让大哥知道了,他又要说我这是腐儒作为了再说了,我写的魏室史载只是笔记一类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魏室史载是高瑰在永安二年就开始动笔的,期间由于动荡,数次搁笔,但高瑰还是坚持写了下去。

此书记录的是自大魏开国至今的近二百年间不写入正史的逸闻奇事,由于搜寻困难,高瑰经常与我们抱怨。

高瑰最近一次和我们谈起此书的时候,正好碰上元李二人来王府,我试探性地询问元钰是否愿意提供皇室相关的细节。

元钰性格爽朗,当即就应下了,幸好高瑰不深究元李二人,继续当她们只是我和鸢谊的医师好友。

而且高瑰所说的,的确是有些道理的:身为魏尹的高瑰半月前刚兼任了大理寺卿一职,要是被不喜文墨的贺六浑知道,他回府后还写笔记史载,可不会去查他已经写了多久,只会认为高瑰玩忽职守,辜负自己的信任。

说话间,帐外传来欢呼声,看来元脩和贺六浑都收获颇丰。

没一会儿,帐帘被掀起,身着猎装的阿惠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少年给我们行礼后,命身边的猎奴把他猎获的猎物送到高瑰夫妇面前。

段韶娄昭君大姊的长子妻子元渠姨见状笑道:“魏郎君真心急,定亲才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送大雁当纳采六礼之首呢!”

前来送大雁的少年名叫魏宁,出身巨鹿魏氏,是魏氏现任族长魏衡远的幼子。因其父是正三品的太子詹事,小小年纪就成了禁军中最靠近皇帝的龙廷亲卫。

贺六浑和高瑰看中了他的家世和潜力,便在两月前让芷臻和魏宁定了亲,准备等芷臻行了及笄,再让他们成婚。

魏宁害羞地挠了挠头:“有幸被斛律大都督斛律金教了骑射,总是技痒,今日围猎时候,看到有一列大雁,便忍不住跟着斛律都督斛律光弯弓射雁。可惜还是不如斛律都督,都督两箭可以获两对,我却只能两箭得一只。”

斛律金被升任当州大都督后,其长子斛律光被贺六浑选为阿惠的亲信都督。

跟斛律父子接触多了,高氏子弟也或多或少被教授了骑射。

只是没曾想,魏宁竟然能在还未和高氏定亲的前提下,被斛律金青眼相加,传授骑射,看来此子前程光明。

五月末,粲儿与孟小娘子定亲。随后又过了不到一个月,二人在贺六浑为他们准备的新宅中成婚。

贺六浑虽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还是向元脩要了一个从四品上的中书侍郎作为给外甥的新婚礼物。

两个新人礼毕,鸢谊拦住他们,当着众人的面,一脸正色地对儿子说道:“尉粲,记住了,你既然要与她成为夫妻,就不能只当她是你的伴侣,她更要是你永远珍视的人。”话音未落,她又转头对孟小娘子道:“孟姝,你也要这样。”

尉粲与孟姝一同跪下,向鸢谊叩首:“儿永世谨记。”

就在此时,鸢谊微微侧头看我,她目光中的深意,我晚年时才想通。

那是自己无法拥有的遗憾和希望别人能够实现自己心愿的期许。

人生的变故永远是在意料之外和猝不及防中发生的。

永熙二年九月中,元脩借故赐死了司空高乾,又密令亲信去诛杀高乾三个弟弟。

高乾三个弟弟悲怒不已,逃脱元脩的控制后,轻骑赶来晋阳,投奔贺六浑。

高乾三弟高昂更将被自己生擒的元脩亲信潘绍业交给贺六浑,以此表示自己对贺六浑的效忠之心。

即使高乾死了,贺六浑还是对废黜元脩有些犹豫。

贺六浑踌躇,但元脩却很决然,开始明目张胆地频繁召见手握重兵的贺拔岳、贺拔胜兄弟,还任命自己的亲信斛斯椿为领军将军,统辖禁军。

与此同时,洛阳的阿惠和彻儿也送信到晋阳,告诉我们:元脩可能会让贺拔岳割据关中。

贺六浑不敢怠慢,派人出使关中,以离间计,让侯莫陈悦杀了贺拔岳。

贺六浑还未放下心,贺拔岳手下将领宇文泰就迅速收编了他的残部,之后又杀了侯莫陈悦为贺拔岳报仇。

元脩闻之,立刻下诏任宇文泰为关西大都督,命其坐镇关陇,平定秦陇的叛乱。

刚除恶狼,又生猛虎,贺六浑心中的郁结可想而知,但他也因此下定了废帝的决心。

次年一月,贺六浑上奏元脩:皇后成婚至今,尚未回晋阳归宁,请陛下允其归家省亲。

元脩不疑有他,加之还不敢和贺六浑决裂,很快就答应了,还命阿惠随行保护。

阿惠和彻儿一回晋阳,贺六浑对洛阳和元脩彻底没了顾忌。

永熙三年二月初,贺六浑以高昂、斛律金为先锋大将,以除奸邪,清君侧之名亲率三十万大军奔赴洛阳。

大军出发的前一夜,彻儿强行闯进贺六浑的书房。

当时贺六浑正在和我谈事,看到彻儿,皱眉道:“你又胡闹什么!”

彻儿突然向贺六浑跪下:“兄兄,我求你,放明月一条生路。”

贺六浑盯了她一会儿,冷笑:“元明月果然参与其中。”

彻儿扑到贺六浑膝上:“兄兄,求你看在儿关键时候还是帮高氏的份上,答应儿吧!”

贺六浑大怒:“你第一次求我,居然是为了那个妖女!我一定要杀了她!”

我心中也怒,用力拉起彻儿:“你知不知道要是元脩成功,高氏和娄氏都会被族诛!元明月参与其中,有什么资格被放过!”

我考虑到彻儿伤心,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若是高氏和娄氏没了,彻儿这个皇后又将是什么下场!彻儿为她考虑,元明月可曾考虑过彻儿!

彻儿眼睛通红,哽咽道:“我保证,只要元明月活着,我就永远都不会再见她了。”

贺六浑向着彻儿走近一步:“此话当真?”“高彻发誓!请大王放过元明月!”

“好,我答应你。”贺六浑转身,与我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阴鸷的微笑。

贺六浑的出兵举动使元脩措手不及,他急忙集结十余万军队,陈兵河桥,并命斛斯椿镇守虎牢关。

结果斛斯椿被窦泰打败,虎牢被夺元脩那支军队也被贺六浑一击就溃,元脩被仅剩的一万余人护送回洛阳。

元脩惊魂难定,听从斛斯椿的建议,连夜带着洛阳仅存的一万多禁军裹挟着大批近支宗室和朝臣西奔关中。

当初元脩封了三名堂妹为公主,可西奔时,却只带了元明月,真不知是该说他对元明月情深义重,还是该骂他荒淫好色。

贺六浑得知元脩西奔,知道不能让宇文泰趁势另立朝廷,一面带兵亲自去追元脩等人,一面派侯景、娄昭等人去夺回被贺拔胜等人占据的三荆荆、南荆、东荆三州、三徐徐、北徐、东徐三州、豫、显等十余州。

贺拔胜被打得只身南逃萧梁的时候,正是贺六浑进攻潼关之际,得到露布捷报,军威大振,两日不到,就攻破了潼关。

可惜元脩早已入长安,贺六浑遇见的是长安城外,宇文泰统帅的十万大军。

贺六浑本来以为很快就可以追回元脩,加之轻视宇文泰,又考虑娄昭等人需要大军攻城,就只带了十万军队追赶元脩。

没想到宇文泰智谋也不差,早派人阻击,弄得贺六浑一路大战虽无,但小战不断,损失了不少时间和兵马。

等到在长安城外,隔着渭河和宇文泰军队对峙时,贺六浑的军队已经只剩下七万余人了。

元脩骑马出城,以大魏皇帝的身份,命令贺六浑撤离关中,无诏不得入关。

贺六浑怒恨交加,但也知道自己算是孤军深入,只能撤军回洛阳。

之后的一月里,贺六浑遵照高瑰为首的忠君派的意愿,向关中送了不少书信,请求元脩东归洛阳,但都石沉大海。

贺六浑耐心耗尽,准备从逃回来的元魏宗室再选一人为帝。

贺六浑和我原先都属意清河王元亶,不想元亶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其父元怿。

还没被扶上皇位,他的出入起居已经皆按帝王礼仪了。

贺六浑对元亶的自作主张十分厌恶,加上有元脩的前例在前,贺六浑放弃了元亶,拥立元亶嫡长子元善见为新帝,改元天平。

十一岁的元善见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便是废黜元脩的帝号,大魏正式分裂成东西两魏。

贺六浑回晋阳的时候,阴沉着脸,命人将已经变成庶人的高瑰送回郡公府后,便一言不发地去了书房。

即使我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进得书房,但还是被满地碎瓷吓到了。

仔细一看,碎瓷上面有两枚金印,我拿起金印,放在刚刚点燃的麒麟灯下一看,是大理寺卿和魏尹的官印。

贺六浑见我捡起了金印,重重一敲书案,恨恨道:“我要把高瑰流配到边疆去!让他和他那些腐儒同僚一起去死!”

“兄兄!不要!”“阿彻!”贺六浑看清冲进来的人,怒上加惊,大力拍击书案:“阿惠!彻儿!你们居然敢偷听!”

彻儿扑到我怀中:“家家,你救救二叔!”我心中一软,看向贺六浑:“你觉得阿姊会同意吗?”

贺六浑脸上果然出现迟疑之色,沉思了一会儿,他从我手中拿回金印,抬头看彻儿,声音软了下来:“彻儿,放心吧,兄兄不会对你二叔怎么样的。”

“当真?”“自然当真。”贺六浑见天已全黑,又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阿惠,带你妹妹回去休息。”“儿告退。”

元善见登基后,将彻儿由皇后降回了郡主,并下诏判彻儿和元脩和离,彻儿也重新住回了王府,仿佛之前一切都未发生过。

彻儿临走前,侧头看了我们一眼,提醒道:“兄兄,家家,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元明月之事。”

阿惠也看了一眼我们,连忙拉走彻儿。

贺六浑“噌”地抽出环首刀,削去一盏麒麟灯的上部,咬牙道:“彻儿如此迷恋元明月,我岂能让元明月活下去!”

不可否认,我也欲杀元明月,又恐彻儿恨我,便再一次选择了默许了。

直到晚年,我才悟出两个道理:人做的坏事迟早会被发现。人的报应也未必会报应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