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温暖的气息就迎面扑来,但路非非的心却猛地往下坠。
司笙和苏恒的鞋都不在玄关,他们俩应该都不在。
不死心地进门,路非非一间接一间房地找,可每一间都空荡荡的,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离开小区的时候,沈子腾忽然打电话过来。
风雪迷了眼,路非非掏出手机时,背对着风。
“非非妹妹,苏哥回家了没有?”沈子腾担忧地询问。
自从路非非打了电话后,他就挨个打电话问苏恒的消息,但谁也不知道苏恒的去向。
他们几个关系要好的,都知道苏恒偶尔会接一点危险的工作,不过苏恒不会让他们知道,他们也不会主动过问。
他们都习以为常。
不过,路非非跟他们不一样,苏恒一声不响地就消失……能不急吗?!
“……还没。”
路非非抿了抿唇。
“是这样的,我苏哥隔三差五就会联系不上人,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沈子腾说道,“话说回来,你知道墨一吗?”
“嗯。”
“不瞒你说,苏哥的去向……墨一有可能会清楚。”沈子腾道,“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送你去墨一那儿。”
抬头看了眼小区门口的萧条景色,路非非道:“不用了,我认识路的,现在就准备过去。”
“这么晚了”
“我很快就到了。”
路非非打断他的话,撒了一个小谎。
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让沈子腾丢下孕吐反应严重的妻子跑来送她……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沈子腾犹豫了一下,然后道:“那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路非非应了一声。
这次网约车接单有点晚,又没遇上出租车,路非非在小区门口等了莫约半个小时,才瑟瑟发抖地上了车。
这么晚一个人打车,搁在以前,路非非多少会紧张的,但现在满心都是苏恒,完全无暇顾及其它,只希望快点抵达,或是收到苏恒的电话。
这一路,她无数次地查看手机,最后也没等来一个消息,她失望地下了车,然后匆匆赶往墨一家。
墨一家她去过几次,但都是早晨跟苏恒去送早餐去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也没有在这么晚的时间里去过。
路灯基本都是坏的,没有几户人家家里还亮着灯,路非非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
地面积着一层薄雪,没有人踩踏过,她一路走过去,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阴暗狭窄的道路,路边有断裂的墙面,上面用红漆喷有“拆”的字样,似乎有些年头了,破旧的楼层建筑,层次不齐,路边的垃圾桶里偶尔会有缩在垃圾里的老鼠瑟瑟发抖。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路非非脚踩在雪上时,还能听到雪下陷的声音。
又急又冷,路非非的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但因目标明确,这样阴冷的街道却没有让她心生惧意。
以前跟苏恒走起来很短暂的道路,现在自己走着,却好像无比漫长。
终于,她来到那栋二层建筑前面。
楼梯和扶手都有积雪,但是没有脚印。
站在地面,路非非仰头看向二楼墨一的住所时,忽然冷静了不少。
墨一在家吗?
这么晚打扰……会不会不太好?
路非非在原地迟疑了片刻。
但,在她再一次拨通苏恒的电话无果时,终于是下定决心,抬腿走向楼梯。
这是她第一次上楼,外接的楼道直接通往二楼,那是一排的房间,少有闲置的。
因怕惊扰其他人,路非非特地放轻了脚步,可在这样寂静的雪夜,每一步放得再轻,在路非非看来声响也是无可避免的。
……
叩。叩。叩。
叩。叩。叩。
路非非站在门外,用手指轻叩了六下。
但是,没有人回应。
门是不隔音的,可她真的丁点声音都听不到的。
倒是在她紧张等待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的房间有了声响。
是脚步声。
隔壁……路非非惊愕地偏头看去。
她没记错的话,郑海正好是住在墨一隔壁的。
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她就见到隔壁的灯光一亮,然后门被拉开。
听到动静的郑海阴着一张脸出来准备骂人,没想话还没有出口,他就借着昏暗的光线见到路非非,于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扫了眼隔壁,郑海说:“他不在。”
“……”
路非非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神情有些紧张。
两人一动不动的,僵持了几秒。
最后,郑海又问:“找苏恒?”
“嗯。”路非非点点头,抱着一点希望地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大概知道……”说到这儿,注意到路非非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郑海将门给拉开了一些,朝她道,“进来吧。”
“……”
路非非犹豫了一下。
这个晚上,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苏恒下落的人,就站在跟前。
但是,三更半夜的,郑海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邀请她进他的房间……
相信直觉吧。
就跟她相信苏恒是好人一样。
三分钟后,路非非坐在房间里唯一完整的板凳上面,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在她跟前的是电热炉,散发出来的热量驱散着浑身的寒意。
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下后,郑海就去打电话了。
路非非听到他有问苏恒的情况,但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所以心急如焚,眼神时不时地朝郑海的方向瞥。
很快,郑海一挂断电话,就转身走过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很急吧?”
“……”
路非非小心地喝了一口热水,将郑海带来的那种“让你不听我的跟他在一起,现在急死了吧”的违和感给力驱散。
郑海将缺一腿的凳子踢过来,在路非非对面坐下。
“他有消息了吗?”路非非问。
“没有他死的消息。”
路非非眨眨眼:“……”谢谢啊。
顿了顿,路非非换了一种询问方式,“你知道他什么情况吗?”
看了眼一无所知的路非非,郑海皱了皱眉,“他在给政府办事,很危险的那种。”
他没有为苏恒保密的权利。
路非非抿了抿唇,等着郑海继续讲下去。
郑海也没有让她失望,将他所知的、苏恒的事都同路非非说了。
两年前,自苏恒外婆去世后,苏恒开了一家破烂店。
这是他们都知道的。
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苏恒是警方的线人,他高中时期就在安东认识不少人,结合起来就是难以想象的关系网,于是以苏恒为纽带,他负责传递情报消息。
墨一有帮助苏恒做事。
这里是边境城市,一江之隔就是邻国,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就是不法分子滋生的地方。
这两年的时间里,苏恒可算是招惹了不少的人,不知多少隐藏在幕后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最近苏恒的目标就是韩思聪这一群人他们隐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以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却有意无意地打探国家的事情。
前几天,苏恒计划着将韩思聪一行人一网打尽,但最后有几个漏网之鱼。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该是打算跟苏恒鱼死网破。
路非非震惊地听着郑海的讲述,杯中的热水一点点地变得冰凉,听完时她低头喝了一口,冷得个透心凉。
冷得她一下就从惊愕中回过神。
苏恒总是给她一种神秘感,在跟他的接触中,认识他的朋友还有司笙,慢慢地将他的神秘剥开,她总以为自己心里有了底。
但是,几个小时前听到薛萌的讲述后,她才发现苏恒的事跟她所想的并不一样。
直至听到郑海的讲述时,她只觉得恍惚茫然,好像从头到尾都不了解过苏恒似的。
她忽然想到,郑海说的她跟苏恒不是一类人。
是的,苏恒的世界,她完全不懂。
郑海讲完后就安静下来,给了路非非足够理解、平静的时间。
就算手中的水冰凉,路非非也一口口地给喝完了。
最后一口入喉后,路非非捧着水杯,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她朝郑海问:“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是情报网中的一员。”
这件事,也是他这几个月才知道的,他只负责交易情报,但不知道牵线的是苏恒。
这让他想起就不爽。
苏恒就是个定时炸弹,牵扯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所以他劝路非非离开,但没有想到,路非非却死心塌地地跟了苏恒。
现在长教训了大半夜的,竟然因为担心苏恒到处跑,也不怕路上遇到坏人被抓了。
缓缓地吐出口气,路非非说:“谢谢。”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司笙来的电话。
一看到备注,路非非就迫不及待地接通电话。
“在等苏恒呢?”司笙一张口就如此问。
“嗯。”
“我手机没电了,苏恒手机掉河里了。”司笙道,“他猜你没有睡,让我赶紧充电给你打通电话。”
“他人呢?”
“被捅了两刀,刚被送去医院。”司笙轻描淡写地说。
“啊?”路非非刷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没事,休养个把月就可以了。”
“哦。”
跟路非非在焦虑等待中所想的各种意外情况,这状况还算好的了……所以路非非接受得无比迅速。
“你还在租房吗,我现在过来接你。”
“我在……墨一这边,现在就回租房。”路非非道。
“行。”
司笙说完就给挂断了电话。
而,得到苏恒没事的消息,路非非不由得喜上眉梢,先前的顾虑和担忧全然消失无踪。
什么都不重要。
她不了解也不重要。
她没参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没有事。
“我送你过去。”
见路非非欣喜地挂断电话,郑海同样站起身来。
“不用了。”路非非连拒绝都是带着笑的,毫无刚刚沉重的状态,她几乎是小跑着走到门口,但在拉开门的那一瞬,她忽然回过头来,笑着朝郑海说,“郑海,谢谢你。”
隔着几米的距离,在昏暗的光线里,郑海都感觉到她身上的欢快和喜悦,好像肩上的重担忽然卸下一样,取而代之的是想要见到心上人时的迫不及待。
郑海一步都没有动,而门就已经被轻声合上了。
路非非的脚步声远去,急匆匆的,不曾停留。
在原地站了片刻,郑海走到门口将灯给关了,但在往回走的时候,却意外见到桌上的一叠杂志。
从旧到新,从上往下,依次排列,每本杂志都套着塑料包装,依旧是崭新的。
他一本都没有看过。
鬼使神差的,郑海走过去,将压在最下面的那一本给抽出来。
三年前的路非非,笑容璀璨,阳光明媚,穿着一袭白裙,干净宁静的气质,像是一朵盛开在凡尘俗世的茉莉,并不起眼,却清新独特。
她美得不算惊艳,但却看着很顺眼。
笑容能安抚所有的焦虑不安。
这是他出狱那一日路过一家杂志店时买的。
这里面有一篇专栏,由她撰写的,具体内容郑海已经忘了,但他记得标题: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注
他是最讨厌读书的人,但出狱后跟鬼上身似的,这个杂志每一期都会买。
她并不是每一期都有,平均一年有两三期,偶尔会写一些文章,她的文字让人看着很舒服,平时看到字就烦躁的他,总是会耐着性子看下去,不知不觉就能读完全篇。
从某个角度来讲,她拯救了他。
司笙接着路非非抵达医院的时候,苏恒已经包扎好了。
他被捅了两刀,都不是要害部位,一刀在肩膀,一刀在大腿,捅得没有很深,止血缝针就行。
病房里站着几个人,都是些便衣警察,他们确定苏恒没有事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们还朝自己打招呼,安慰她苏恒没有事,让她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他们似乎都认识自己。
路非非呆呆地站在门口,等待他们走远后,她看着躺坐在病床上的苏恒。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色刚蒙蒙亮,窗外因积雪的存在光线明亮,苏恒躺在病床上朝她笑,跟没受伤似的,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于是,在那一刻,什么都消失了。
只剩下庆幸。
路非非抿了抿唇,“说好十点回来的。”
“是我不对。”
苏恒真诚而直白地道歉。
路非非走过去,问他:“事情解决完了吗?”
“嗯。”
“你说会跟我一五一十地说的。”
“嗯。”
“疼吗?”
“不疼,打麻药了的。”
“药效过了就会疼吧。”
“你在就不疼。”
原本一脚已经踏入病房的司笙,识趣地转过身走了。
她饿了,去买点早餐吧。
一晚没有睡,路非非待在病房里,拉着苏恒的手听他讲话,感觉一点都不困,精神满满的。
从别人口里得知苏恒的事,她会担心、惶恐,可当苏恒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又觉得异常安心,所有的焦躁担忧都在他平缓却自信的声音里被抚平。
他们认识一个多月。
路非非曾对他们的关系有过质疑、迷茫。
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他们俩的未来那么确定。
苏恒将所有的事都讲给她听,让她不用在迷茫无措中焦虑地挣扎。
苏恒说,他以后不干了。
韩思聪死了,死在他自己的刀下,最后葬身于江水中。
其余逃窜的几个,也一一落网。
尘埃落地。
……
苏恒在医院里待了几天就迫不及待的出院了。
医生说他需要静养,但他却闲不住,待在家偶尔会给路非非做饭,挑选黄道吉日去领证……然后,他指挥着他那群小弟,把破烂店给关了。
他想做点别的事,祖业继承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墨一自他关店后,也没有了踪迹。
路非非去感谢郑海的时候,特地去墨一的租房看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剩下。
苏恒说,他可能继续去流浪了。他的两份兼职都已经结束,现在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在苏恒休养期间,郑海的母亲也做了手术,很成功的一次手术。
听说,等她出院之后,郑海就会搬回家,跟她一起生活。
领证那一天,这座城市又飘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天气预报说,这雪会下两天。
苏恒很郁闷,因为在他看来,这样重要的日子,老天应该给他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路非非却笑得很开心,兴致勃勃地跟苏恒约好两天后去堆雪人。
于是,苏恒一点儿也不郁闷了。
领完证后,路非非和苏恒第一时间去探望了沈家二老,因为事先就知会过,沈家二老虽然惊讶他们的速度,但因对苏恒的满意度已经高达顶峰,也是很愉快地接受了,忙里忙外地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子吃的。
下午的时候,路非非和苏恒买了一束花,特地去陵园探望了沈诗诗。
这是路非非第一次过去。
冰冷的陵园,白色的积雪,照片上的沈诗诗年轻而温柔,跟路非非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苏恒一直牵着路非非的手。
这么冷的天,他的手却一直是温暖的。
走出陵园的时候,路非非的手摸到兜里的结婚证,仰头朝苏恒道:“苏恒,我们算不算闪婚啊?”
想了想,苏恒说:“算吧。”
路非非轻抿着唇,“像我妈一样。”
“又说这样的话。”
“也像外公外婆。”路非非说,“外公糊涂的时候,偷偷跟我说的,他跟外婆认识一个月就领证了。”
苏恒停顿了一下,笑着将她的手揣到自己兜里,“路非非,我们也白头偕老吧,走一辈子的那种。”
“好。”
路非非唇角轻弯,笑容甜蜜。
跟前青年俊朗,笑得温暖,雪花飘飘。
恍惚间,路非非想到那场秋雨,满地的银杏叶,还有从跟前走过的青年。
喂,你要跟我走吗?
好。
那是她人生里,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而,往后余生,将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旅程。
她以前不后悔。
今后,也不会。
题外话
1
注: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是日剧名。又名勇敢活下去。很丧的一部剧,安利一下。主题曲东京的天空挺好听的。
2
第一次写短篇完结,很激动昂。
这是我构思最完整的文,题材中规中矩,行文瑕疵很多,角色不算突出,但也算是进步了。^o^
感谢大家的陪伴。
3
争取每年开一个短篇吧,挺多构思的,拿来练练笔也不错。
推文:不遇暗礁何遇你,跟我有破烂,你要收吗属于同一系列的文,温暖治愈系。
军文:王牌狙击之溺爱狂妻、王牌特战之权少追妻。
司笙的文:豪门暖婚不是完整书名将于三月七日跟大家见面,各位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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