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就三个。父亲李二柱,弟弟李小栓,李小猛。
她没有母亲,因为她的母亲早在三年前就被卖了,烟鬼老爹拿着卖母亲得来的钱去买鸦片。鸦片很快就抽光了,禽兽不如的爹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想将她卖去窑子。
她唯恐再步娘的后尘,便自己把自己卖进舞厅,见她识相,李二柱便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将她辛苦挣来的钱全拿去挥霍,两个弟弟却饿的皮包骨。
直到跟了富商,李二柱才不敢放肆骚扰,两个弟弟不仅能日日吃饱穿暖,还能被安排进私塾识文断字。跟着富商的日子虽说没有尊严,但她也不敢要太多。
因为在那个年代,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她心里,一直把富商当恩人看。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那人冷冷说道。随后又报出了她弟弟所上私塾的名字,以及每天出门和归家的时间。
那一字一句,宛如魔咒。
她只是一个拼命想活下去,想让家人活下去的平凡女人,面对危险毫无反抗之力。
她的弟弟,好不容易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有机会进学堂长本事,这眼看着生活就要有盼头了,难道要重回地狱去煎熬吗?
鬼使神差一般,女人颤巍巍的去拿斧头,斧面上的鲜血如箭一般射入眸中,她强忍哭泣,满目惊惶,高高的举起了斧头。
斧头一下下劈了下去。
沙发上的男人很快咽了气,女人再也无力握住斧头,瘫在地上掩面悲泣,根本不敢再睁眼。
“很好,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为自己争取到了活命的机会。”那人捡起了斧头,扯过她落在地上的浴巾细心擦拭着血迹,慢条斯理的自语着:“明早还得用它劈柴呢,可不能丢。”
说着便背起麻袋,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很快就跑没了踪影。
第二天,一个赤裸的女人大笑着跑出了豪宅,在街头疯笑疯语。
血腥味弥散了整个街道,百姓们再也忍不住,便向巡捕房报案,听到死的是个富商,二十名警员立刻列队持枪而来。
场面十分骇人。
下人房里十三位家丁全是一刀毙命,那位富商的死状更是凄惨,整栋房子里唯一活下来的,只有那个疯女人。
绕是当了二十余年的探长,命案办理过不少,也从没哪个案件如此令他背脊生寒。
保险柜被暴力破开,金条和大洋被洗劫一空,家丁们全是被一刀毙命,虽然是占了夜袭的便宜,但足可见得凶手杀人经验很老道。他命人将疯女人抓了过来,可那个疯女人只会呜呜哇哇的说两句话。
不是她干的。
她是被逼的。
他又调查了一下女人的背景,女人出身贫苦,毫无可疑。
十几家报社闻讯而来,疯狂的报道着这桩血案,一时之间,整个北平都骚动起来,但凡有点小钱的商人纷纷自危。
民间谣言四起。
有人说这是北洋军阀在搞恐怖主义,有人说这是国民政府的阴谋,还有人说这是仇家报复,还有人说这是厉鬼索命,更甚至还有人猜测是疯女人因迟迟不能嫁入豪门而生恨,所以亲手杀了富商。
越涌越凶的谣言,令探长深感这是个烫手山芋,他带领手下去富商家附近走访,百姓们只说夜里听到几声巨响,便什么都不肯说,神情冷淡的走开了。
原来富商为富不仁,如今他死了,大家除了觉得有点骇人,心里都十分痛快。
“所以说人啊,还是得多积福,否则不知哪一天飞来横祸,周围的人别说帮衬你了,或许还要在心里咒骂一句,是你咎由自取,活该倒霉。”探长有感而发。
身旁的警员小马回想着这一路的走访,随后立刻大悟般说道:“我明白了,死者平时横行霸道,百姓们早有怨言,一定是哪位江湖豪侠看不过眼,所以才杀富济贫。”
探长狠狠拍了一下手下那颗自作聪明的脑袋,骂道:“蠢货,若真是侠士义举,怎会以逼疯一个弱女子为代价去虐杀富商?”
“那为什么死得偏偏是这个?这条街上可还住着另一个富商呢,据说家产之殷实,完全不在死者之下。难道是随机作案吗?”
探长轻轻一笑,细小的眼睛透出狭长的锋芒:“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是凶手主动择选这一可能,也许是因为死者本身劣迹斑斑,相比其他富商,死者的死不会引来太多关心,又或许他本身就与死者有怨。而他没有像对其他家丁一样干净利落的杀死富商,而是逼迫其情妇动手,更没有花心思掩盖现场痕迹,足以说明凶手的病态。”
小马点了点头,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问:“探长为何一点也不怀疑那疯女人?”
“那样的血案,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造成的。放过那个女人吧,她只是一个在乱世之中挣扎求活的可怜人罢了,给她拿身干净衣裳,挑个老实可靠点的弟兄,好生把她送回家去。”
“那……那案子怎么办?”小马急了起来,一共死了十四条人命,这可不是小案子,上面催的紧着呢!
探长看了看从未亮堂过的天色,冷笑了一声,“能怎么办?死者不过就是有点臭钱而已,又没什么了不起的背景,何况上面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真相,而是安定民心,所以咱们只要结案就好了。”
“高!”小马的眼睛亮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对探长一番吹嘘,“还是咱们探长深谋远虑,看事儿就是透,就是准!”
街角处,一双破旧的布鞋隐藏在来往的人群中,待他们的谈话一结束,那双布鞋的主人便随着人群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