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平稳地出行,而窝在车内软塌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颠簸的桑榆却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北屿成了另一个家,而里面的所有人都对自己照顾有加,无声关怀。
那个人今日并未出现,却连她出门这种小事都事无巨细地安排周到了。想起那双雾气朦胧而深不见底的双眼,桑榆的心湖终于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她闭上眼睛企图赶走心下这种奇怪的,带着酥麻,似喜似忧的心绪。但似乎剪不断,理还乱,像干涸的崖壁上忽地长出一丛嫩绿的芽草,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于最细微之处抽生,带着一整个春日的消息。风欲催之,沙土于没之,但那一丝绿色却生得倔强。
桑榆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垂下眼眸掩去自己的思绪。
按照昨天说好的,她只是把自己的令牌递给了齐老,便得到了进去的许可。轻车熟路地到了孤山脚下,随即学着裘老的样子用令牌打开了护山法阵,转眼间就到了九重境,裘老就在园子的一侧等着她。
“丫头。今日我们便从辨药开始吧,我知道你这个丫头在辨药上的天赋无人能及,但我这个园子可不一般,你还有的学呢!”
裘老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桑榆的神识往药园包去,掠过一些极为珍稀的药材,有些自己也只在药典中翻阅过,从未见过实物。有些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但能够感知到一种极为澎湃的药力。
桑榆不禁感叹,炼药一道,底蕴果然是重之又重的东西,裘老这里的药材若是流出去,怕是会掀起一波风雨,难怪外面的禁制如此严格,平时也不让人来着九重境。
而这样的药园,他居然这般随意就向自己开放了。裘老对自己的信任与爱护,当真令人动容。
裘老自然看见了小丫头的热切,面上的骄傲之色更甚,便开始带着桑榆一步一步走进园子。
两人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更认真,桑榆对着药材的时候向来话也多一些,还不时加上一些自己的认知。她对这个世界的药理确实尚有不足,但前世的她几乎是现代医药的顶峰,有些相通之处一点就通,于是两个爱药成痴的人相谈盛欢,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也栽到园子里。
直到午时过去好一会,裘老才惊觉自己下午约了老友,便吩咐了桑榆可以下午去书阁看书,自己匆匆离去了。
只不过他在药园中待了半日,讲到激动处又常常蹲伏于地和泥土做各种亲密接触,此刻发也乱了,衣摆也沾了土,不过他自己倒不十分在意,用更黑的手拍了拍前襟,印上一个滑稽的手印之后,也只来得及净了手,便出门去了。
桑榆看了看时辰,已经到午膳的时候了,虽然自己确实没有感到饥饿,但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辜负林叔的一片心意,拿出木盒吃了些午膳才去了书阁。
这半日没有任何人打扰,她一个人在书阁静坐,周围安静得连风拂过草叶的声音也听得清晰。桑榆显然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得心应手,若不是有些簌簌的翻页声传来,这书阁中似乎没有人一般。
女子神色专注,目光始终在自己手中的书册上,她看书的速度有些快,一页一页,面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却流露出一丝满足的神色。
牧遇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致,他不由神色一软,嘴角泛起温和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但桑榆的感觉素来敏锐,下意识抬起头,便撞进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中。
“牧遇之?你怎么来了?”
她虽然知道他是不受孤山禁制影响的,但没想到他居然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就突然出现在了书阁之外。她的修为虽然不及他,但神识敏锐是常人不可及的,居然等他到了门口才发现。
牧遇之见她神色疑惑,轻轻叹一口气。
“你可知如今什么时辰了?”
桑榆略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书阁的顶端镶嵌了大量萤石,终日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白日里倒是显不出来,到现在书阁中依旧亮如白昼。
“什么时辰了?”
牧遇之走近她,手中拿了一件薄薄的斗篷,分明是女子的款式,“已经亥时了。”
桑榆眨眨眼,没想到已经这个时辰了?裘老的书阁果然不同凡响,收录了各种药材,丹方还有一些奇特的病例,一看起来,便对时间没了知觉。
“你找我有急事?”不然不会这么晚了还大老远跑一趟。
牧遇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先将手中的斗篷给她披上,又捧出一个木制盒子,桑榆对这个木盒子的样子很是熟悉,和她白天从林叔那边得到的一模一样。
“看书入了迷,腹中也不觉的饥饿?”
牧遇之见她一副迷糊的样子,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