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
天气有些燥热。
云城城外的小土坡上不算冷清,几个孩子正弯着腰在草丛里使劲扒拉。
大约是想寻些野味。
只是忙活了好一阵却一无所获,顿时有些丧气,开始抱怨起来:
“野菜没了,菌子也没了,都被薅得一干二净。”
“看来今日又要饿肚子了。”
他们昨个也就吃了一顿野菜汤,现下饿得两眼发晕。
“快来看啊,这儿有条狗,死了,能吃的吧?”
说话的少年瘦得惊人 ,看身形只有十来岁,细长的四肢配着大大的脑袋,手臂上晃荡的袖子短了一大截。
“不是狗,是狼,你看它尾巴这么短。”
“没听说过有白色的狼,这是狗,能吃。”
单单为着这点小事,一时间几人竟争执了起来。
七岁的小江儿此时正坐在他们头顶的树杈子上,她怀里揣着刚掏的几个鸟蛋,正寻思着要怎么吃。
一低头就看见这群人蹲在一起吵吵嚷嚷。
“是狗是狼有什么要紧,填饱肚子才最要紧。”
小江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由自主吧唧了几下,太久没吃肉了,已然忘记了肉的味道。
真想尝尝啊。
她在破旧的小包袱里摸索许久,终于寻到一截绳子:
“有蛇啊,蛇来了,快跑!”
随后将绳子扔了下去。
一听蛇来了,那群孩子自然吓坏了,来不及细看地上的是什么,一个个就落荒而逃。
瞬间就跑没了影。
轻松解决。
小江儿有些小小的得意,她又在树上待了一会儿,确定人都走远了才从树上跳下来。
地上的野草被她踩进了泥里。
脚边是只脏兮兮的小狗。
它浑身是血,毛发被污泥和鲜血染得脏乱不堪,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双耳耷拉着,四肢向下摊开,像是死了。
小江儿轻轻踢了一脚,有些失望:
“这么小一只,统共没二两肉,还不够塞牙缝。”
小狗也许被踢疼了,发出来细小的呜咽声。
地上的这只“狗”不是狗,是狼族少主——漆垚,妖族内乱,他中了埋伏,拼尽全力才杀了出来,只不过由于妖力耗尽,又中了毒,故而化作原身,晕倒在这荒郊野外的林子里。
他意识模糊,恍惚间听到一阵吵闹,随后有人踢了他一脚。
“大胆,竟敢如此折辱于我。”
漆垚下意识想站起来嘶吼一声,奈何力不从心,竭尽全力也只发出了呜呜声,不像反抗,反而像是撒娇。
听到声音小江儿有点懵,不过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这狗没死。
“不过瞧这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应当也活不久了,等没气儿了就把他煮了”,小江儿想。
她自有记忆起就在云城流浪,刚刚那几个跑掉的孩子是她以前的同伴,他们这一群都是孤儿。
爹娘的模样小江儿全然忘了,只隐约记得自个儿姓江,大家便唤她作“小江儿”。
他们这群野孩子,都是大的拉扯着小的,一日日熬过来的。
年纪小的便去城里乞讨,年纪稍大的就去野外抓鸡摸鱼。
冬日里饿得冻得熬不过的时候,也会去偷些东西,虽然宛如蟑螂老鼠般惹人讨厌,但到底都还活着。
小江儿原本跟他们是一伙的,后来有一次偷烧饼被发现了。
主人家当即破口大骂:
“一群没爹没娘没教养的玩意儿,死了才会安生些。”
这句话像一根利刺扎在小江儿心里。
让她日夜难安。
一个念头始终萦绕在脑海:我是有爹娘的,我知道不能偷,我真的太饿了。
此后小江儿再不愿意跟那些同伴一起闯空门,久而久之就与他们分道扬镳。
不过也才堪堪分开三个月的时间,眼眼瞅着就瘦得没个人样。
六七岁的孩子,能做的最多不过是摘点果子,摸点鸟蛋,根本填不饱肚子。
所以面对眼前这条没死绝的狗,小江儿确实馋得慌。
说干就干,她倒提着小狗来到河边,打算先洗干净,再剥皮割肉煮汤。
想到待会儿能有肉吃,她心里乐呵得很。
不自觉哼着曲儿,手下也忙活不停:
“肚皮儿脏的很,得多洗洗。”
说着用力搓了好几遍,顺带揪下来几撮毛。
几番清洗过后,小狗儿的真面目显露了出来,当真雪白一只,无一丝杂色,挺好看的,身上也没瞧见什么伤口。
会不会是被药毒死的?
小江儿有些犹豫,但她实在饿极了,顾不了这么许多。
又跑去捡了不少柴火,准备烧锅开水烫烫皮。
她从破旧的包袱里摸出一把缺口小刀,还没来得及下手,一扭头就发现一双浅绿色的眸子正盯着她,和她手里的小刀。
灰暗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怨。
这是?活了?
漆垚是被折腾醒的 ,他头朝地被提了一路,又被浸在水里来来回回的揉搓,刚攒了些力气,一睁开眼,就看到有人拿着一把豁口小刀对准自己,还是一个小毛孩子。
顿时目露凶光,心里想着:我一定要咬死她。
小江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好凶的狗。
她盯着狗,狗盯着她。
……
相持不下的对峙,最终还是小江儿先放弃了,她安慰着自己个儿,权当是找个伴吧。
话说这狗也是奇怪,既不逃走,也不叫唤,只是狠狠地盯着她。
盯得人心发毛,好像自个儿刚刚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
“幸好没吃,醒了都不逃,估计是被药傻了”,她这般想着,随后委屈地掏出几个鸟蛋,煮熟了就往嘴里塞。
吃完就抱着这条傻狗回了“家”。
漆垚也只清醒了这么短暂的片刻,随后又力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