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有所不知,这中间的奥妙多着呢。”赵义德缓缓道:“据我等所查,他那未婚夫,在他还年轻时,就定下了第一桩婚事。订婚前后的各种礼金前前后后加起来多达二百五十两银子。”
“二百五十两?”刘勉惊道:“看样子她那未婚夫还是有钱人的主。”
“能有什么钱。”赵义德继续道:“大人,你可知他那二百五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那可是他爹娘这一辈子的积蓄呀,当然这还不够,还有各种变卖家当甚至是砸锅卖铁,还包括向身边的亲朋好友所借的债款。”
“那女方为什么不同意呢?”刘勉问道。
赵义德说时眨了眨眼道:“听说是女方嫌弃他那方面不行。”
“那第二桩婚事呢?”
“第二桩婚事可就是等了有七八年呀。”赵义德道:“他至少先要把欠的一屁股债还上吧。等到七八年之后有了点小钱,又开始找媒婆了。这回他可学精了,开始不付那么多礼金,可虽说不付那么多礼金,把前前后后各种花费也有一百八十多两银子呀。”
“那这第二桩婚事怎么又不行了?也是因为知道他那方面不行?”
“这个人学精了。”赵义德小声道:“在结婚之前不搞房事,说是要守节操。那女方啊听到这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呢,刚开始还是挺中意的。后来呀,就是在结婚前一天,那女方听说这男的在前面这桩婚事所花的钱比自己的多的多,以为这男的呀,对前面那个女的心有余情,反正就是对自己不够重视,跟这个男的大吵一架之后就不同意成婚了。”
“那这个男的确实挺可怜。”刘勉同情道。
“之后又过了十来年,这不又来提亲高县令之女高知了吗。”
“等等。”刘勉问道:“按你这么说,他前面结个婚都要过了那么久,现在可不就是四五十岁了?”
“对呀。”赵义德回道:“高知的未婚夫应该有三十四岁吧。男人嘛,男人大点会疼老婆。”
“那高知怎么会同意呢?”刘勉问道。
赵义德回道:“哪需要她同意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那未婚夫对高县令孝顺,高县令一开心不就同意了。这要不是高县令入狱了,指不定就已经结了呢。而且高县令淡泊名利,看中了他这个人,这会儿花的钱只有五十两。哎,真是飞来横祸呀,高县令这会儿没机会安排,他女儿暂停了这门婚事。她那未婚夫以为高知又不同意,一下子想不开就跳河啦。”
“那他家里人呢?”刘勉问道。
“他家还有一个弟弟。”赵义德回道:“他父母生了两个男娃,生的时候那是个开心呀,现到了人生婚姻大事可是愁破了脑袋。他那父母听说他那大儿子跳了河之后,找人捞了上来,埋了。过了两三个月又开始给他弟弟安排婚事。”
“这么急吗?”
“那可不。”赵义德回道:“听说这边的风俗就是,未婚先死是大不孝,没留个种下来连个葬礼都不给办一下。他父母能给他捞上来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刘勉想起来什么,对着赵义德道:“对了,聊了这么久,刚刚差点忘了。我先去高县令家看一看。”
“行。”赵义德送刘勉出来。见刘勉上马后道:“大人慢走。”
向西行了两三里路,进入高家湾,刘勉来到一座极其普通的宅前。宅门未关,刘勉下马,将马栓在路边的石墩上试探着走了进去。
走到正堂,正堂内空无一人,刘勉好奇:这高斗南一入狱,家中怎么空了?只听到厨房一阵响声,正要进去,出来一年轻女子:那女子身着质朴,无所妆容,却面净有神,刘勉不禁退后几步。
那女子见家中突然多了一陌生男子,未有半点周章失措,只问道:“公子不知有何事?”
刘勉听了,解释道:“在下不知府中有人,无意闯入,多有冒犯。”
“无人便入,若非要紧事,也不会如此着急。”那女子将手中的餐碗放下,缓缓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要紧之事?”
“在下受朝廷命前来调查高县令入狱之事,特来此了解情况。”
那女子听了,神态恍惚一阵,道:“家父得罪的便是高门大户,调查又如何?不调查又如何?”
看来这女子便是高斗南之女:高知了。刘勉听这高知一番话,竟吃的一惊。他以为,自己来高斗南家为高斗南伸冤,高斗南的家属一定会如何如何哭诉,如何如何祈求,却万万想不到,其闺女是这种超脱世俗的淡然与不屈求人的坚韧。
“你就不想让你爹出来?”刘勉问道。
“自然是想了,但想又如何?官府若放,自是放了;官府若不放,小女子又能怎样?”高知继续道:“小女子所能做的,便是每日为家父送饭,尽绵薄之力。”
“可否问一下高县令是因为什么入的狱?”刘勉问道。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公子请坐,听小女子慢慢道来。”那高知说着起身,去倒了杯茶来后神色黯然道:“那是给我爹做六十大寿。”
“那天晚上县里县外、村上村下,来的人可多了。我爹办寿不收礼,只要愿意来到都可以上桌吃酒席。我爹说,这些种地的农民一年到头也进不了油水,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县令,能回馈百姓就回馈百姓,让大家趁着自己做寿吃顿饭,也沾福气。”
“酒过三巡,我爹就已经醉的不成样子,被人扶进屋里。没成想,另一天早上却被人发现一个彩面油头女人躺在我爹怀里,顿时,整个高家湾炸开了锅,说我爹高风亮节了一辈子,却是晚节不保。”
“这种事情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奈何我爹这一辈子给老百姓的印象太好,百姓们接受不了他们所爱戴的碧血丹心的高县令怎会偷偷摸摸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便要县里乡绅来断案。奈何乡绅一致认为我爹确实是采了野烂花,把我爹直接关起来了。”
“地方乡绅有这么大的权力?”刘勉惊道:“竟敢把一县的县令关起来。”
“定远县的乡绅和上面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定了案,把官文交上去,上面盖个印,这个流程就走完了。唉,自从新县令上位后,这些老百姓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这才想起我爹的好,说是要上京告御状,为我爹鸣冤。既然公子受朝廷之命前来,看样子我爹是有希望出来了。”
“姑娘放心,只要高县令确实受人诬陷,在下一定还高县令一个清白。”
“我爹他呀,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根本就不懂女人。”
听到高知的小声嘟囔,刘勉只以为高知在责怪自己的父亲没有管住自己的裤腰带,便没有多问。
那高知随即将餐碗端起道:“公子若是没别的事,小女子便去给家父送饭了。”
刘勉看这赶人的架势,出了正堂,出了宅门。高知跟在其后,将堂门、宅门一一锁后,直接离去了,只留下刘勉一人站在宅门前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