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笑中意味却让人心惊肉跳。
他内心被触动,同是天涯失意人,他们的境遇何其相似。
“如果我母后没有嫁给父皇,大概会像其他官家贵女一样,嫁一个高门贵子,儿孙满堂,吵吵闹闹一辈子就过了。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我也希望自己能娶一平凡女子,举案齐眉过一生。”
他的生母,庆历帝的废后,出自武宁侯林家。女儿贵为一国之后,武宁侯及其子高居大司马大将军、骠骑将军之职,在定王、靖王隐世后,成为大威第一大权臣之家。
林皇后曾多年不孕,在庆历帝登基之后终于生下一子。林氏满门热切期盼新生子能成为大威皇太子,以成就林氏数百年豪族之梦。于是朝堂、后宫共同施力于帝王,以期达成所愿,却不知刀已架在了脖子上。
在皇子满月之时,林家阖府入宫庆贺,却被蛰伏许久的庆历帝一网打尽,当场处死,而后抄家灭族。
林皇后眼见亲人血流成河,家族覆亡,被恩爱多年的丈夫举刀相向,打入冷宫,当夜自缢而死
原来,许多人都有不可示人的隐痛,背负着不可推卸的使命。江琪要报仇,他又何尝不是。
江琪看着他,看着他深刻的眉眼和隐藏的目光,他的恨,刻入骨髓,却又掩藏极深。
他们是同类吗?
不是,他志在权势,她仅仅为自己痛快。
“在想什么?”看她许久不言,阜陵王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视线停在薄雪附着的枝桠上,撒盐小雪已变成柳絮飞雪,这让她倍加怀念北国的鹅毛倾雪。
“明年,一起去渤国看雾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阜陵王喜出望外,他们还有未来。
“你邀请我?”
“嗯。只要你愿意。”她点头。
“我听闻渤国雾凇,天下奇观,只是无缘一见。你既邀约,本王答应了。”他心里的喜悦,足以融化这寒雪天地。
九术在慕一山庄等了一天,他坐在江琪常坐的曲身摇椅上,怀抱着阿狸,一动不动看窗外由风雪弥漫的白天变成黑漆漆的夜色,跳跃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再无温度。
江燿搬着脚凳,靠他身边坐下,安慰他:“你不要着急,姑姑快回来了。”
“我不急。”
“你不要怕,有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等姑姑回来。”
小小孩童的稚言暖了他的心,九术瓷白玉面上露出一丝笑颜:“你几岁了?”
“六岁。”
“我初见你姑姑的时候,她七岁,比你大一点。我们一起在鹰鹫山生活了五年,师父天天为她输气通经脉,她年龄太承受不了体内乱窜的内力,一直很疼,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发了疯的大喊大叫,不是抓伤自己,就是咬伤别人”
那是属于他们的回忆,无人能抢走。
“你姑姑特别爱咬人,看,这里就是被她咬的。”
他伸出手腕,展示印迹。虽然年岁日久,但江燿还是看出了几点色泽不一样的疤痕。
“疼吗?”
“不疼。”小小年纪,反倒来心疼他这大人。九术心酸的自嘲了。
“姑姑为什么要咬你?她是疼得太厉害了吧。”
“她一直不肯安分的待在鹰鹫山,一直想逃跑,但下山的路都被堵死了。所以她总是躲在后山的断崖里,想偷偷从断崖爬下去。可是次次都不成功,她恼我次次阻止她,就咬我。”
江燿坚定地说:“姑姑不喜欢别人,姑姑喜欢你。”
“你才六岁,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他们之间的事,不值得难为一个孩童。“她以前一直都不爱说话,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话多的跟别人说不完”
可惜那个人不是他。
江燿闭嘴,不再多言。窗外的雪花似有若无,被朦胧的烛光一照,更加看不真切。晚饭时辰早已过了,他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却依然陪着九术,没有离开。
这个孩子沉默内秀的性子,很像他小时候。
“我收你做徒弟吧。作为隐国师徒弟的徒弟,将来在大威必有一席尊位。”
这个道理,江燿懂得。
“我听姑姑的。”
“你姑姑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