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楚还未睡下，桃娇没有回来，他实在放心不下。

远处渐渐亮起光亮，是那盏连理灯。又见青年一袭祥云锦衣而来，是今日早晨那一身？他怀中的女子已经睡熟，双手却紧紧搂着青年的脖子。敛楚不知该是何感觉，江面风平浪静，可他心中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

他走上前伸手道，“我来吧。”

“不必。”凌风辰直直略过他径直走入望月楼中。擦肩而过之时，二人身上浓厚的酒香袭来，敛楚怔住。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师妹喝了酒第二日会头疼，得叫她起来将这醒酒汤服下。”敛楚端着汤碗进来。凌风辰拦住他要叫醒桃娇的动作。

“现在叫醒她，她该不高兴了。”人是他好不容易哄睡着的，现在叫人喊醒了。不知我们桃大小姐又会做出什么惊骇世俗的事。凌风辰将桃娇靠在自己胸膛处，他接过碗。

“我来便是了。”凌风辰熟练地将醒酒汤慢慢喂给熟睡的女子，那模样，仿佛已经做过千百回了。

许是这一幕太过扎眼，敛楚站起身来轻轻推门离去。凌风辰抬眸扫了一眼，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青年穿过古色的长廊，月色入水，他走上桥头。望月亭中，有人捷足先登。

敛楚坐在护栏上，手中握着酒，身侧是已经空了的酒瓶。凌风辰抱胸靠着赤色石柱。

“敛兄的酒量倒是很好，不似她，一杯下肚便醉的不省人事。”

敛楚回眸看他，轻声而笑。

“敛楚门禁酒，可是门中的师兄弟会称师父不在时在后山相聚共饮一杯。那时小师妹误打误撞发现了，吵着闹着要喝酒。惹得师兄弟们没法，给她喝了一杯。”敛楚似乎是忆起往事，又笑道。

“这一喝，可是惊心动魄，差点没将敛楚门惹得鸡飞狗跳。最后此事被师父发现，她啊，害得众师兄弟们受了重罚。从那以后，几乎师门上下都牢牢看着她不许她喝酒。”

“小师妹啊，一喝酒变得很粘人。”

“难怪。”凌风辰同敛楚相视而笑。

亭台下，两个高大的青年并肩而立。敛楚勾起酒瓶丢给他，凌风辰伸手接过。二人似是碰杯，畅饮起来。

“好酒。”凌风辰道。

“敛兄有话不妨直说。”敛楚轻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

“你方才喂师妹的动作很熟练，可是……”

凌风辰抬手，风从指缝中穿过，青年淡淡说道，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朱雀台后，她元神受损，虽有鸾鸟之灵相助，可是还是昏迷了七日。”

那七日，他日日夜夜守在床前。那时候，她的药便是他一勺一勺喂进去的。否则，桃娇挺不到现在。

“其实，小师妹如今只有同你在一起，才像一个人。”

凌风辰心中一顿，没有接话，只听敛楚又说。

“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天真，如今倒是对什么都好似淡漠的。唯一不变的，是她仗剑天涯，惩恶扬善的本心。可是同你一道时，我看见小师妹会开心大笑，会生气恼怒。她会有情绪，不会将那些苦压在心底。”

敛楚仰头灌下一口酒，自嘲道。

“这也是，我办不到的。”

他似乎是苦笑，凌风辰看了他一眼。

“不过，我很开心。凌门主，这三年，她起码不是独自一人挺过来的。也谢谢你，替我照顾她这三年。”

凌风辰觉得好笑，开口说道。

“敛兄替她感谢我？那敛兄大抵是想错了，我并没有帮上桃娇什么忙。她曾经救了我一条性命，当年我救她，也只是为了报恩，仅此而已。我除了救她一命之外，什么都没有帮到她，这一切，是她自己闯出来的天地。”敛楚不知道说什么，却又听身前的青年道。

“她如今这般厉害，也只是因她自己。命是她自己挺过来的，灵力是她自己修的。这‘清明’这二字在江湖上如此响亮，也是她自己一步步杀出来的。”

“敛兄这番话，未免有些太看轻自己的师妹了。从我认识她起，她的南浔吹雪已经修到第三重，她可以独当一面，救助世人。她坚韧，勇敢，除了有时在某些方面缺根筋，可她，却也是极其聪明的。”

青年徐徐说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壶。

“敛兄倒也不必觉得亏欠她，她或许从未觉得被人亏欠什么，也从未怪过你。”

“她啊……”凌风辰望向夜空，却又不说话了。

她啊，只会将一切错误归到自己身上，怪自己不够强大，怪自己任性。今日她那般劝他，看起来小姑娘通透得紧，仿佛看破红尘。可是，桃娇，她自己真的有这般通透吗？

“罢了，敛兄可还有想问的？过了今夜，便没有机会了。”见敛楚不语，凌风辰轻笑，月光落下，青年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回廊。

敛楚靠在柱子旁，凌风辰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他，终究错过与小师妹太多的时光了。

翌日清晨，阳光熙攘而下。青年换回素日的玄衣云纹穿梭在林间。竹叶纷纷落下，好似带了几分肃杀。有银光闪过，凌风辰翻身躲过，玄袍翻飞。青年长发甩过，而后稳稳站在林间。

“莫家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他带着半张银质面具，嘴角似笑非笑。莫离尘倒是想起一个人，那险些屠尽莫家庄的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