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诏狱(1 / 2)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首页

“镇抚司共八十一道刑责。”

“不知状元郎可是想要逐一领教?”

话音落下,整桶混着冰渣的冷水亦随之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寒意登时将刑架上的男子从昏沉拉回现实。他那一身粗布青袍湿透了贴合在伤处,彻骨冰冷与痛意如惊雷劈落,瞬间自天灵盖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受刑的年轻书生名唤程如一,虽非王公贵族,却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正是这大楚的新科状元。

这年轻状元才受过鞭刑,手腕又被鱼线牢牢绑在刑架上,此刻叫那冰水一激,稍作挣扎鱼线便往皮肉里陷。

稍微恢复神志的程如一心里清楚,进了这诏狱就甭还想能囫囵个出去了。

他咬紧牙关不住地打着寒颤,那挂在长睫上的冰碴子因人呼吸融化滴落,落难书生又缓了口气方能出声,尽管头脑尚不清醒仍旧忙不迭的应着那发问者。

“别打别打……招……我什么都招……”

程如一半睁着眼,视线透过连绵不断的水珠,落在眼前人腰间那玄铁令牌上——那上面斗大的“镇抚司”三字还真是好不威风。

镇抚司,乃是大楚最为臭名昭著的官署,其司行事残忍又无孔不入,其名震慑庙堂江湖,又直隶圣上管辖。凡是到手犯人生杀大权尽在其指挥使掌握当中,故而死于诏狱酷刑之人,不计其数。

大楚民间人人皆知,这镇抚司,是皇帝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疯狗。

程如一缓了半晌,心道自己这是还活着呢……虽没下到那真十八层地狱离去,却是还半死不活的停留在这人间的诏狱里头。

御笔亲点的状元郎,竟也沦为党同伐异的祭品,被丢到这吞人骨血的镇抚司诏狱里来。

思及此,程如一叹了口气,费力挑起眼皮哆嗦着仰起头——

他眼前的黑袍男子,发髻束得一丝不苟,身材高大健壮,横竖才二十七八的年纪。程如一打量着心道:好好一个大活人,怎得非要板着一张死人脸……?

且一看见这张脸,程如一就浑身都疼。这张脸虽俊,但这人凶神恶煞毒打自己的模样可是历历在目。

是了,都说十殿阎罗,这人间的地府里也得有个阎王爷坐镇不是?这位穷凶极恶的官爷,便是刚刚言语恐吓,且赏了自己好一顿毒打的阎王判官。

镇抚司总指挥——严况。

程如一心下暗叹:严况这人,明明不比自己年长几岁便能坐上这等高位,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心狠手辣,且……

似是想到了什么,程如一眼里忽然恢复了些许光彩,他斜瞥着那唤作严况的指挥使,强挑起一丝笑意冲那高大身影道:“难怪外头都说严大人是玉面阎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嗳,瞧瞧大人这双“桃花含情目”,再看看这副“如画玉尘容”,卿本佳人,奈何……”

“为鬼呀?”

说罢,程如一彻底卸劲垂下头去低低喘息着,心道这贫嘴贫舌,原也是需要体力的。

这严况身为臭名昭著的酷吏头子,手里审过的人不计其数,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可死到临头还能反过来挑逗讽刺他的,这黑心书生倒是头一个。

面对程如一言语挑衅,严况倒是不为所动,只觉好笑,心说眼前这再无文曲星罩着的落魄状元,怎竟还敢如此不知死活?

严况冷着脸负手瞥了眼程如一,眼角微动挑起半分鄙夷讽刺道:“文采斐然,牙尖嘴利。状元郎造谣生事的本领也是名副其实,本官真算开了眼。”

程如一因痛还在低头喘着粗气,闻人话里讥讽却故作满不在乎道:“嗳……管他状元郎白眼狼,进了这镇抚司,还不都由您严大人说了算?”

他和严况本也是同朝为官,初次交集如何就是这般场面?不对,这人好像……自己曾在哪儿见过吧?

程如一思绪流转间,耳边那阎王判官般的催命声线却再度响起:“今日早朝,御史大夫袁善其泣血陈情,只道此番罪责皆在你一身,他亦是受了你之蒙蔽。”

听得此言,程如一只低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随即爽快道:“好好好,都是我的罪过……严大人,早说了,我都认,什么都认……别打了啊,你知不知道真的很痛……”

唉……程如一说罢心底暗叹道,什么名啊利啊,乃至于这条烂命、贱命,他此刻都只想快快甩脱开去。这身上叫鞭子招呼过的地方被冰水浸了,此刻又痛又麻,宛如虫蚁爬满全身,争先恐后誓要把他啃食得干干净净。

程如一是寒门出身,不怕吃苦,也不怕痛,甚至不怕死。但信念里值得他奋不顾身的东西,已全然崩塌了。

忍辱负重寒窗十数载,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才进得这上京都城,却一步踏错步步错,入绝境,至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