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来到车旁，夏洁就又接到电话。

还是老鲁的声音：“夏队，你让我查的那几个被辞退的员工案发时都有不在场证明。还有赵凌晞约两年前在长青医院做过子宫肿瘤切除手术，尸体毒理检验没有异常，死因已确定，凶器就是那把刀。”

“赵凌晞的车找到了吗？她弟弟联系上没有？”夏洁紧接着问。

“车还是没找到。赵文波的电话也打不通。”

“联系罗毅，让他今天再到队里来一趟，我还有话要问他。”说完夏洁挂断了电话，转向旁边的楚衍：“先送你回心缘居，然后我再回队里。”

“不必，那太耽搁时间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在赵凌晞家里有发现红酒吗？”

“有几瓶摆在柜子里。”

“是国产还是国外酒庄的？”

“应该是国产的，我记得都是中文酒标。”

“虽然不太确定，但你可以查查赵文波的生意，还有他的网店。”

“好，我让明浩查一下。刚刚你为什么突然说查到张天明的开房记录？我们根本没查过这个。”

“他一开始很沉稳，律师的职业素养也表现的很到位，说话语调节奏都很稳定。但说到他跟赵凌晞不太熟这个情况的时候，发生了轻微改变，语调上扬声音略大，同时眼睛向右看了一下。”楚衍解释。

“这些电视上演的微表情测谎其实并不靠谱。这是因为，这些识别谎言的技巧大多聚焦于肢体语言或面部表情的异常特征。譬如脸红，局促或尴尬的笑，或异常眨眼等。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即不同人的撒谎的行为都会不由自主地激发一些情绪，并表现出相似的身体反应特征，人们说谎时的特征具有普遍性。但是，实际研究发现每个人说谎时的小动作都是不一样的。”夏洁打了个哈欠接着说：“其实我们预审时候是靠一些心理技巧和问话技巧，并不依赖微表情。”

“赵凌晞办公室的窗台上放了一份安忍水。一看就是按照网上流行的方法乱做的，材料和摆放位置都不对。我仔细看了一下，是近期弄的，用的杯子很好看，居然是个情趣酒店的赠送礼品。赵凌晞是被害人，她的社会关系必然是最优先调查的，但似乎没有提过她外面有情人。我就猜测或许只是近期和偶尔才发生关系，并不是很长时间的婚外情。看到张天明不太自然的样子，就诈了一下试试。反正我也不是警察，就当是聊聊天散散心。”

“安忍水是什么？是一种药？”夏洁预感到无用的知识又要增加了。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地藏。这是对地藏菩萨的称颂，也是安忍水名称的由来。地藏王菩萨的大愿是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他掌管地狱界，度众生轮回，一切邪灵见到他的法器都会降伏。所以江湖术士用此水来祛邪化煞。制作的时候放六枚古铜钱和一块老银元，下面添粗海盐再加入井水即可。”

“这种东西有用吗？”

“按照理气派风水学，先天一六共宗为北方之水，银元代表一白贪狼星，六枚古钱代表六白武曲星。一六作合为北方之水，再加上盐水长期活养，源源不断。山管人丁水管财，水是主财运，这个布局方法，就是把水布局放到合适元运的方位。在玄空风水学中，当运之方为旺，失运之方为衰；当令之方宜高大，不宜低或见水，见水则损人伤丁；失运方则宜低宜见水，不宜见高大之物，见之则不利财。这便是基本原理。至于是否有用，只能说从科学角度来看根本没用。”

夏洁手机铃音再次响起，还是老鲁的声音：“夏队，现场采集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厨房的其他地方发现了陌生人指纹，数量不算少，基本集中在厨房内部。我们还查到赵文波的红酒代购生意是骗人的，其实就是国内勾兑的散装红酒贴了一些国外知名酒庄的假标签。网站上那些购物凭证之类的图片都是假的，他社交账号上经常发户外活动，越野车，健身运动，高端酒店等视频图片来吸引客户增加可信度。我已经联系市场监管部门了。受骗的人不少，不懂又好面子贪便宜的冤大头太多。还查到赵文波这小子前阵子在网上赌博，输了不少。到现在还联系不上，会不会是跑了？”

“你再跟关局汇报一下，最好可以批准发协查通报。其他等我回队里再说。”

夏洁赶到局里，罗毅已经等在办公室了。可能发现妻子血腥惨死尸体的惊惧还未消退，也或许是因丧妻之痛的折磨，眼前这个面相老实的男人垂着头，黯然而萎靡，精神也显得有些恍惚。

“明浩，给老罗续点儿水。”夏洁朝陈明浩使了个眼色。

“不能再喝了，肺叶子都快漂起来了。不是听说你们这里管饭吗，能不能给我整俩窝头？”说完这话，罗毅挠了挠头，似羞赧模样。

“你们说相声的平时也都这么逗？”夏洁一边说着话一边再次观察起眼前的这个人来，之前也偶尔听过相声，这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相声演员。

罗毅中等身材，肚子有些中年发福，脸上的肉有皱纹而松弛，眼大而无神。夏洁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像老年的拉布拉多。

罗毅搓搓手：“平时我是捧哏，没逗的机会。”

“说相声经常针砭时弊讽刺社会不良现象，多好的职业。不像我们，总和罪犯打交道，看到的阴暗太多了，心态都不太好。”

“我们单位不让揭露讽刺，说的都是歌颂型相声，都是表现体制好心灵美人民生活幸福快乐的。”

“这不也是利国利民吗，能把观众逗乐了就是成绩。”

“观众爱不爱听不影响我们拿工资。”

“你的工资是上交老婆还是自己保管。”

“这点钱她看不上眼。日常生活开销都是凌晞拿钱，我的工资给我妈交完房租剩不下多少，偶尔还要交际应酬。”

“你们家原来的房子呢？怎么现在给老太太租房住？”

“我们以前住城西佳和里小区，后来拆迁了，给了一些补偿款，开发商承诺新房建好可以给我们老住户低价购买资格。可是为了给我父亲治病，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些外债，前两年才还清，现在也没钱给我妈买房子了。”

“我知道城西那一片，都过去几年了还没拆完。”

“开发商捂着地等价格涨起来呗，说不定将来直接卖地就赚了，连楼都不用盖。我上次写了个段子讽刺房地产行业，被领导给毙了。说我脱离主旋律，影响社会和谐，立义太沉重无法给群众增加乐趣。其实那个段子包袱数量质量都挺好，题材也新颖，再顺顺活把节奏捋一下，肯定是个好节目。”

“能理解，各行各业都不容易。你和你爱人关系怎么样？”

“在一起十几年，没年轻时那么多激情了，算是升华成一种亲情了吧。没有大吵大闹过，感情一直比较稳定。”

“那为什么还要跟冯璐在一起呢？”

罗毅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或许是因为生活太平淡了。赵凌晞这个人很强势，在家里说一不二，所有决定包括吃什么饭这些小事也都是她说了算。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父母都去世了，亲弟弟还不争气。当初跟我结婚进城原本想给她好日子，结果我自己也没混出个人样来，顶着演员的名头每个月才几千块的死工资，反倒是她每天辛苦工作事业有成来维持这个家。”

罗毅低着头，眼圈有些红，反倒让这双死水一般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