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1日晚十点,长青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就景行别墅命案正要准备召开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在副局长关铁山的组织下,各部门的人都各自落座了。长长的会议桌,两侧摆着杯子香烟本和笔。人不多,依旧有些嘈杂,交谈声和各种资料纸张的声音不绝于耳。
关副局长摸了摸他的大鼻子,心中埋怨徒弟夏洁开会迟到,还要自己亲自组织分析案情。本来只旁听一下,最后再动员鼓舞一下士气就差不多了,现在恐怕要唱整场了。这座几十年如一日横亘在罪犯与平民百姓之间的巍峨大山确实有些累了。
“大伙儿请安静,准备开会。”关铁山刚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夏洁终于赶了回来,会议室刷一下就安静了。
“师父,您吃着,我先来说两句。”夏洁把加热过的东坡肉放在关铁山面前,然后开始梳理案情。关铁山也不在意是剩菜,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本不该在开会时表现出的感情。
被害人赵凌晞,女,36岁,家住景行别墅六号,在本市经营一家小型贸易公司。她的丈夫罗毅,今天早上从外地回来,到家发现死者然后报案。被害人倒毙在厨房门口,胸腹部中刀,凶器认定就是她自家厨房的厨刀。家里门窗没有暴力入侵的痕迹,但客厅和卧室里的很多东西都被翻乱,据死者丈夫罗毅说丢失了一些珠宝首饰和几千元现金。根据老谢的判定,被害人死于心包填塞,几乎当场毙命,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也就是3月20日晚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
法医老谢赶紧补充:“被害人身体上没有其他防卫伤,也没有性侵迹象。头发指甲等其他部位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线索。表面没有中毒迹象,详细毒理检验正在安排,可能会比较慢。对了,被害人腹部有手术留下的伤疤,两三年前应该做过手术。”
“可以确定赵凌晞家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器上和厨房附近的指纹有被清理过的迹象,其他痕迹和检材正在梳理逐步检验。”
主灯关闭,投影开。一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正投影在幕布上,也映出会议室里一张张忽明忽暗的疲惫的面孔。烟雾弥漫开来,在投影仪的光柱里幻化出各种形态。
“被害人居住的景行别墅区建成不到十年,当时属于比较高端的社区。近些年物业公司为了压缩成本,疏于管理,摄像头损坏率较高,保安也都换成了快到退休年龄的老人。我们询问了当晚值班的门卫,他说没看到可疑人员进入,但他新来不到一个月,认不出这些业主,对赵凌晞这个人印象也不深。由于监控损坏,我们查看了门口的车辆进出管理系统,发现赵凌晞的黑色奥迪在九点零七分驶出小区。根据死亡时间推断,开车的必然不是赵凌晞本人。很可能是入户盗窃或者抢劫,最后把车也开走了。”陈明浩还是第一次在案情分析会上发言,不免有些紧张。
“我们调查过赵凌晞下班后的时间线,被害人应该是是六点多到的家。那么杀人者是怎么进入的呢?盗窃会选家里有人的时间吗?门窗都没有破坏的痕迹。”
“提前潜入应该也可以排除。如果是被害人开的门,也有可能是伪装了水电维修或者煤气公司员工之类的,快递员外卖员也可以。”
“那应该算入室抢劫杀人,为什么要开走被害人的车。这很容易暴露,而且销赃困难。”老鲁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现在下结论确实太早,事实上疑点也不算少。抢劫杀人为何用厨刀,开走汽车耍什么花招。”夏洁说完这番话,会议室竟然格外安静,发现同事们都在看着自己,然后又面面相觑。
她咳了一声,敲了敲桌子:“都严肃点儿!下面我布置一下。”
众人心想我们也没笑啊,然为夏队积威之所劫,还是立刻默默拿起本子准备记录,像是来参加家长会的学渣父母们。
“暂时先按入室抢劫方向处理。张峰查一下本市及周边近几个月发生的入室案件,再协同交警部门一起查找被害人的黑色奥迪。我要知道这辆车是否出了长青市,如果还在,尽快给我找出来。”
“再仔细查验一下凶器和其他房间痕迹,看有没有其他进入室内的方法。”
“老谢受累给查一下赵凌晞是在哪家医院做的什么手术。”
“老鲁继续请当地派出所帮我们调查一下赵凌晞的社会关系,有没有仇家或者经济纠纷等。”
“明浩。”
“到!”
“你去跟进技术部门检验电脑网络聊天社交账号内容等等,还要去电信部门查通话信息,我需要至少最近一周的记录。”如沙场点将一般,夏洁迅速的布置好了下面的工作任务。
关铁山擦了擦嘴上的油,露出孩子长大了似的欣慰表情,又有点光阴似箭英雄垂暮似的感慨:“辛苦大家了,都少抽点烟。”
罗毅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已经是中午,和煦的春光并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街上往来的人群也不能冲淡此刻的孤寂。他漫无目的的走,如同无家可归的行尸走肉。
赵凌晞的丈夫罗毅是一名曲艺团的相声演员,容貌看上去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十多年前有一次送文艺下乡演出,正好赵凌晞是村里负责接待的志愿者,两人就这样认识了。世事恐怕就是这样毫无新意,当时的爱情来的热烈而自然,来不及仔细体会就步入了婚姻的围城。赵凌晞带着她的弟弟赵文波跟罗毅进了城,她自己也找了个销售的工作贴补家用。过了几年,主流相声行业实在不景气,虽然有事业单位编制,但基本工资依旧少的可怜。这时候赵凌晞的事业却有了起色,由于业务能力出色人也漂亮,她得到了公司重用。大约三年前,她辞职并注册了自己的外贸公司。从此,罗毅就负担起了大部分的家务,他很快就适应了家庭地位的变化,可能也赖于他多年的捧哏经验,总之保持和谐稳定才是最重要的。现如今,妻子惨死家中,这是噩梦开始还是美梦初醒。
城市的快速发展带来了很多变化,过去繁荣的商业街已然成了脏乱的陋巷,新建的购物中心又在火热招商。失去人气的酒馆便利店小吃店等几乎都歇业了,只剩下一个快递驿站和旁边整日里开着录音喇叭吆喝的中老年服装店。春日暖阳刺目,让罗毅感到眼前发黑,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去听高雅的相声而宁愿去看那些放荡的女人在手机前搔首弄姿的直播乞讨,也不明白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不上这个社会的节奏了。其实社会本就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在演戏,根本没人在意一个角落里的配角是否跟上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