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认识夏侯妙妙时,只九岁,人胖成一堵墙,打架的时候特别好使,打了肉不疼,堵人的时候最方便。
“喂,小鬼,把你手上的糖葫芦给我,否则我揍你!”九岁的孩子,怒目横视,加上一脸颤巍巍、肥嘟嘟的肉,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刚七岁的夏侯妙妙只不过上街弄点填饱肚子的东西,没想到遇上劫道的。
她淡定的将糖葫芦一颗一颗塞进嘴里,看着对上胖少年口水横流,忍不住恶劣的笑了,“死胖子,追的上我,姑娘我给我买一车的糖葫芦!”
说完转身就跑,块得像一阵风。
安杰愣了下,然后拔动肥硕的腿,吭哧吭哧追了上去。
夏侯妙妙低估了自己的破败身体,不过百丈的距离,小小的身躯往前一扑,蜷成一团开始抽搐,口吐白沫,一副命不久留之相。
安杰吓死了,一身白肉上的细小绒毛都炸了起来:“……”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抱起人小姑娘,吭哧吭哧往医馆跑,到了二话不说,霸气的将所有病人驱赶出去,用肥硕的身躯堵住门口:“治不好她,老子堵你一辈子门!”
夏侯妙妙说过几次,安杰是她的贵人,这话听不是空口白话,也不是随口捏造。
而是事实。
在安杰不知道的时候,夏侯妙妙将这个白白胖胖到不可思议的孩子记在了心里,也用心护了一辈子,直到对方不再需要她。
初见并不愉快,夏侯妙妙输了一车糖葫芦,安杰吃怕了糖葫芦,从此再不敢多看一眼。
很多年后,安杰怀抱刚得的宝贝闺女,宝贝闺女指着街上一草垛的糖葫芦,流着口水说想吃。
已然变得成熟稳重的他徒然泪流满面。
“妙妙走后,我对所谓的美食再没有特殊的感情。”少了那个愿意陪他满世界寻找好吃的食物的人,所有的好吃的食物都失去了味道。
以前喜欢吃因为味道。
现在喜欢吃因为活着。
“爹爹,想吃。”宝贝闺女扯着他的头发,娇声说道。
安杰乍然回神,连忙让人去买糖葫芦,整个草垛一起买下来。
睹物思人。
曾经的感情太过浓烈,以至于随便一样和她有关的东西,就会扯出藏在心底的伤口。
糖葫芦外层的糖衣甜丝丝的,有些腻口。
安杰吃着吃着就哭了,宛若一个孩子,宝贝闺女吓坏了,倚着他的大腿,有些不知所措的亲吻他的脸庞:“爹爹乖乖,爹爹不哭。”
含泪吃完一串糖葫芦,安杰抬袖一擦眼泪,抱着宝贝闺女走了。
不吃了,不想想起那个狠心的女人!
转角,碰上一家药店,熟悉的药香窜入口鼻,安杰脚下顿住,怔怔的看着药店久久回不了神。
夏侯妙妙体弱多病,从来离不开药材,奈何口袋银钱不够,只能想法设法赚取银两。
她在农庄里养了很多鸡鸭,栽种很多果树,挖了鱼塘养鱼,将这些通通换成了银子,用银子去买药材。
她有一个令人捂心口的癖好啃药材。
不过多昂贵的药材,到了她手里,是简单不过的零嘴。
糟践好药材,没少被大夫瞪眼睛,依旧我行我素,死不悔改。安杰几次误以为药材味道可口,比炖煮的汤药要来得美味,故而几次学着她的模样,张嘴啃。
结果苦不堪言!
那种想吐又记着药材昂贵不能吐的苦逼感觉,简直不要太痛苦!
可夏侯妙妙从来吃得津津有味!
为此,安杰一度怀疑自己的人生,几番尝试,最终觉得是夏侯妙妙这姑娘有毛病!
“爹,娘让我找你回家。”
长子安逸的冷脸突然出现在安杰面前,将他所有的感伤打了回去。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长的,明明他天性乐观,庭叶天性温柔,生出来孩子竟然不是温润如玉,含笑俊美,反而是冷冰冰活像一块冰!
心里不悦,安杰哼了一声:“前面带路去,另外,给你妹妹找一辆马车,没得颠坏了!”
早知道自家父亲自从有了比他小十一岁的闺女开始,他这个儿子就成了路边野草,安逸一点也不会将父亲的幼稚放在心里,他记得母亲的话多包容,你父亲他心里苦。
苦什么?这多年,安逸从来没看明白过。
今日母亲特意提起来:“再过几日,便是你妙姑姑的忌日。”
妙姑姑,曾经听说过几次,具体是什么人他从来不好奇。
安逸只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亲姑姑,安静姑姑,嫁给戴氏三公子戴长槿为妻,很多年也不见回一次京,不过倒是常常给他送礼物。
而早逝的妙姑姑…
安逸皱了皱眉,也不算早逝,这个姑姑记忆里并不是没有,只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消失了。
记忆浅,只记得几个零星的片段。
马车里,安杰又哭了,摸着硬邦邦的车厢好似摸着情人,嘀咕道:“这是妙妙画出来的草图做成的马车,还特意坑了三皇子一顿…”
听到这话的安逸扯了扯嘴角,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宝贝闺女一脸不知所措,拍着安杰的脸庞以示安慰,而外面的儿子就跟耳朵聋了一样,不搭理他。
安杰抱紧了闺女,暗暗嘀咕,“果然儿子都是讨债的,女儿都是上辈子的小情人。”
讨债的安逸:“……”
回了府,安逸差一点直接扔下老父亲先跑了,好在他谨记母亲的话,这两日顺着父亲一些。
为此,安逸偷偷的问过母亲:“那妙姑姑会不会是父亲的小情人?”
他从母亲脸上看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就是一阵哭笑不得:“这话说不得,你父亲他若是有心于你妙姑姑,便没有母亲什么事了。”
安逸似懂非懂。
十三岁的他虽然长得比父亲还高,可为人处事之上还稚嫩得很。
温庭叶温柔的抚摸儿子的脑袋:“你妙姑姑是你父亲这辈子最不能提起的伤口,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算是彼此相依为命,便是你爷爷、奶奶、大伯和安静姑姑,也不得,如此说,逸儿可明白?”
“这不就是小情人?母亲你不吃醋?”
温庭叶拉着儿子的手:“若是旁人,我自是心里不舒坦,可是妙姐姐啊,逸儿,这人不是寻常女子,你当南阳皇帝为何重用你父亲?便是妙姐姐方面从中周旋的因故。你父亲将妙姐姐看得比之亲人重三分,妙姐姐却用尽一切力气,将你父亲护在羽翼之下。”
安逸沉默不开口,关系太复杂,他还小弄不明白。
夏侯妙妙忌日那天,安杰哭成了狗,一会儿破口大骂宛若疯子,一会儿安静如鸡规矩得体。
宝贝闺女都快被吓死了,安逸的脸庞越来越冰冷,抱着把他挤成路边野草的妹妹,兄妹俩人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可怜模样。
温庭叶一言不发,半跪在安杰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有些人的感情太过浓烈,这种感情不是男女之情,也不是血脉相连的亲情,它比爱情浅,比亲情浓。
这天过后,父亲总算恢复正常。
有一天,三四岁,得了话唠病的宝贝闺女询问老父亲:“妙姑姑是谁呀,妙姑姑好不好看呀?”
原以为妹妹要被老父亲揍一顿,略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安逸竖起了耳朵。
这话他并不是没有问过,只是被老父亲拿着藤条抽了一顿,可疼。
然而,老父亲将女儿富养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竟然将之抱到腿上,柔声说道:“你妙姑姑啊,是父亲一辈子最感激的人,没有她,就没有你和哥哥呀。”
是的,安杰一直认为,没有夏侯妙妙,就没有他安杰。
方面肥硕成一头猪,身边的人看上的都是他的出手阔绰,表面哥俩好,背地里使劲捅刀子。安杰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极力想要挽留这金钱可以买到的友谊。
后来,妙妙陪着他穿山越岭,寻找各方美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也为他开辟一条商路除了靠家里,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据我所知,安侯府书香世家,倒腾一点笔墨纸砚,完全符合书香之家的生活态度,也可以借着安侯府在读书人之间的地位,打出属于自己的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