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站着一对少年少女，少年雪色长发，在阴暗的无底狱中显得愈发扎眼，他红色的眸子清澈而纯粹，如弯弯的湖水一般干净，离忧也许许多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了。

少女站在他身边，虽然穿着一身素色纱裙，但却看起来有些冷冽，她的长发垂膝，在阵阵阴风的无底狱中飘摇，她墨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星空，少年看着他，而少女看着身边的少年，仿佛无论什么地方，她的眼里只有那么一个少年一般。

离忧忽然轻笑了一下，问道，“十多年没有人来了，你们，又是奉谁的命令？”

他站起来的时候，牵动着身上铁链哗啦啦的响着，散乱的发丝也晃了晃，他和离乐年龄差别不大，离乐看起来依旧是衣服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他却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别说是凤逸的父亲，就是凤逸的爷爷，都有人信的。

凤逸开口道，“离乐的人。”

“哈哈哈，”离忧大声的笑起来，随即走过狱中方寸之地，隔着栏杆看着外面站着的人，他紧紧盯着少年，或许是盯着那漂亮的红色眸子。

过了许久，他淡淡说了一句，“妖孽。”

花儿感觉到凤逸的手指微微紧了一下，所有人都可以说他是妖孽，所有人都可以当他不该存在，可这个人，这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是他创造了他，却说他是妖孽。

花儿想安慰他一下，他却若无其事一般淡淡的开口，“我给你个机会出去。”

离忧冷笑，“又是离乐来做假好人吗？我不需要，告诉他，我不需要！”

凤逸转身就走，花儿愣了一下，立刻扯着他的手，低低的叫道，“一哥哥……”

离忧拉着铁链大笑，花儿的冰蚕丝迅速飞了出去，直直撞向他的肩上，毫不犹豫的刺穿。

离忧身体虚弱，被花儿所伤，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抬头时有些狼狈，愣愣的看着花儿和凤逸。

凤逸说道，“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为了我师父。”

离忧冷哼一声，笑道，“你师父？离乐吗？离乐自小喜欢惹祸上身，这么多年，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离忧少主多年前受千山众人拥戴，连谋反也有诸多人不信，此时少主重新出现起兵，自然有无数人拥护。”

凤逸平静的说着，仿佛离忧对他说的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离忧道，“起兵？我没有谋反，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背上谋反的罪名？”

凤逸不理他，继续道，“少主当年手下有风云骑，千山人少组建军队和解散军队都极难，军队更是所向无敌的力量，如今风云骑老将依旧信服少主，少主只要愿意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少主。”

“我父王也会将千山治理的很好，我为什么谋反，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陷百姓于水深火热？”

离忧似乎有些疯狂，凤逸沉默片刻，也笑了一下，靠近离忧，轻声说道，“不是为了你，我说了我为了救师父，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清白，才是正义。”

离忧愣了一下，随即坐下，有些苦笑的意味，“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信公道自在人心。”

“你爱信什么信什么，你若是不愿，师父为了救你会搭上自己的命，我不想他死，我替你起兵。”

“你……”

“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的儿子，他们收不到你的消息，自然认定你想起兵，自然愿意听从与我。”

“你已是千山小少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忧大声说道，“你既然平安回到千山，总有继位的一天，你何必如此？”

“因为千山小少主有可能是你一样的下场，千山小少主救不了离乐！”

凤逸冷冷的看着他，“你别指望我像你一样心怀大义，你一日都没有以父亲之名教导过我，凭什么要求我接受你信仰的东西？”

离忧愣了许久，看着少年红色的眸子，叹了口气，说道，“无怖可以离开的，离开千山，离开纷争，他只需要不管我，就可以离开。”

凤逸不想说这些，只问道，“少主愿不愿意答应我的要求？”

离忧摸着手腕上的铁链，忽然抬头轻声问道，“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吧？”

凤逸愣了一下，说道，“与你无关。”

“天下道义，应该在人的心里，而不是用强大来证明，这世上的弱者，依旧有他们的道义，为了道而死，我心甘情愿，离乐知我，不会逼我。”

凤逸失笑，似乎真的觉得十分好笑一般，他缓缓坐下，就坐在无底狱有些脏的地面上，笑着说道，“我从三岁被苏倾抓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尽酷刑，从小我娘告诉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永远不要做坏事，好人总会有好报。”

凤逸笑了一下，“当然，这些我本不该记得，可也许是她说的次数太多了，也许实在太刻骨铭心了，我真的试图做一个好人，可一个未曾涉世的孩子有什么好坏吗？我为什么要受到那样的折磨？”

离忧叹了口气，“可公道总有一天会……”

“是，公道总有一天会出现在每个人心里，可公道从来不会凭空出现，从来都不会！”

离忧被他突如其来的生气吓到，没有说话。

凤逸苦笑，“没有人证明我的清白和苦难，我为了这些，十岁便双手染血杀了苏倾，没人相信我娘的清白，我为了证明她的清白断了四肢筋脉受尽折磨，公道它可曾什么时候主动出现让我不要那么辛苦？”

离忧哑口无言，凤逸道，“你是可以相信公道的出现，那是因为你的公道，是有人替你做了染血的事，是有人担了你应担的责，是有人强到替你拿回了公道，是你太懦弱，不敢去拿回你的公道，你不敢用你的名声去赌，你不过就是自私，自私的等着别人为你送命，将公道双手奉在你的面前，你再踏着尸骨……骄傲的说，上天还你公道。”

凤逸说了许久，离忧依旧一句话不说，凤逸起身，牵着花儿，他的手指冰凉，花儿有些心疼，握在手里轻轻暖着。

凤逸转身离开，话已经说到，他知道离乐是愿意用生命去捍卫离忧的道的，可他不愿意，他想守着他唯一的师父，那些年这世上唯一宠他，护他的师父的道。

他走到转角，眼看着身影消失，离忧忽然叫道，“你等等。”

凤逸停住脚步，离忧问道，“无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用你管。”凤逸淡淡的说道。

“他为什么不离开？”离忧喃喃说道，“他自小洒脱，我以为我不理他，他自然会放下这一切，没想到他竟一直执着至今。”

凤逸没有听他忏悔的心情，转身便要离开，离忧叫住他，说道，“我做。”

凤逸转过头。

离忧道，“不过你要想办法送我离开这里。”

凤逸点点头。

离忧看着他离开，轻声说道，“对不起，孩子……”

凤逸似乎没听见，牵着花儿的手离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